醉春楼,京城最大的烟柳楼宇,接客来者不拒,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街角乞丐,只要给钱。
这楼有四层高,三楼以下为纵欢之处,四楼乃是雅间,达官贵人多来此吃酒谈事,叫上三两清倌助兴。
很多人都在好奇这楼背后之人是谁,有人说是宫里哪位大人的产业,也有人说是江湖大派的寻欢之处,也有人说不过是个寻常酒楼,说法各异。
不过此时,这个人们口中的神秘人正在醉春楼顶楼雅间挽着发髻,抬手把所有头发用一只发冠别住,插上一根簪子,一绺发丝因为竖不上去而垂落在左颊,衬得少年面容更是清冷。
少年着一席黑色劲衣,看上去毫不起眼,不过丝料薄如蝉翼,少有一丝褶皱,让他有些遗世而独立的孤独感。
挽颜同样一身男装站在身后。
挽清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黑色半面面具,抬脚向门口迈去,
挽清“走吧。”
还未及门口,便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靡靡之声,挽清顿脚,挽颜会意,走前去先伸出手敲了敲门
挽颜“大人。”
里面声音渐停,只听见衣服婆娑声,还有男人似有若无的低声咒骂。
挽清面不改色,推开门抬脚走进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翩然走到几旁主位坐下,看也不看床上衣不蔽体的两人,只是在听见床上女子的尖叫声时皱了皱眉,挽颜抬手一记飞刀定在床沿上,女子声音突然僵住,身体却不住颤抖。
男人瞥了眼战栗的女子,眼里露出一丝厌恶,拾起床边的外衣随便一套,
孙桨“滚出去。”
然后转身向主位走去。
还未来得及作揖,位上少年便抬了抬手,漫不经心,
挽清“堂主还是快些把衣服穿好,本公子可没有龙阳之好,看不得你那些个腌臜玩意儿。”
此人正是九宗堂二堂堂主孙桨。
传闻此人极为好色,整日溺在烟柳场所,说是愿意死在女人身上也不为过,不过挽清却是知道,这人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孙桨听见少年的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得低头扣好外衣,才再次拱手,得了应允之后在下首坐下,抬头看见少年手里折扇的题字时愣了愣神,心里嗤笑,“到底是个孩子。”须臾之间稳了稳心神,复又开口,
孙桨“公子此番是想做什么?”
主位上的少年上半边脸全掩在黑色面具之下,面具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花饰,不过越是简单,倒越显的神秘。整张脸仅漏出一抹红唇,此时正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却泛着些冷意。
挽清“唔,堂主错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堂主你,想做什么。”
挽清突地看向孙桨,嘴角弧度不变,多了几分戏谑。
孙桨猛的僵住,自己到底是存了些试探的心思的,虽然知道这次见面必是谈合作之事,却也不想主动开口,占不了先机不说,若是日后败了,自己也讨不了好,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并把问题抛回给了自己。
毕竟一门之主,年纪是小了点,却不能小觑。
孙桨低眉敛住心神,再度抬头看向少年,
孙桨“公子又何必试探,只要讲好了条件,我孙桨也不是不讲信用的人。”
少年却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竟是笑出了声,孙桨有些恼了,正准备开口,少年才堪堪止住,语气中却有余下的掩不住的笑意,
挽清“堂主这是哪儿的话,这如何是试探。”
却又突然话锋一转,
挽清“堂主倒还不够资格让本公子来试探!”
孙桨没想到对方前后态度变化如此大,等略一思索少年话中的意思,脸色大变,
孙桨“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合作要的是诚意,双方平等而事,纵使你午弑门如今风头正盛,若没有本堂的帮助,你们还成不了事 !”
挽清嘴角又恢复了冷笑,手缓缓附上面具,勾起唇角,
挽清“成不了事?”
面具随着话音落下,挽颜抬手正想阻止却是慢了一步,
挽清“怎么,堂主是要和本宗唱反调了?”
孙桨看着那张还有些稚嫩却又熟悉的面孔惊了神,等反应过来便迅速单膝跪下,
孙桨“属下参见宗主! 不知宗主何时恢复记忆的,请恕属下不敬之罪!”
本来三月前看见师渔把挽清带回来,孙桨一派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宗主回来了,师渔那个狗贼也无处可逃了。
但是这三月下来,大家发现,挽清竟是失忆了,一点不记得从前的事,师渔更是让人守着鱼水阁,不让人靠近,人也插不进去,消息也带不进去。估计是担心挽清接触了他们会记起什么。
好多从前忠心等待挽清回来的属下看见挽清这副对师渔痴心相许的样子都很失望,这三个月来不断有人离开,师渔竟然还挽留过这些人。
想到此,孙桨心里泛起一丝冷笑,不知道这人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虚情假意,倒是步步为营,煞费苦心。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离开宗堂的人后来都再也联系不上了,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想必是师渔这个狗贼做了什么。
挽清自是不知道孙桨此时心里的如此这般,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面具,身子向后慵懒地靠在椅背,
挽清“无妨,你且先起来,本宗今日也不是来叙旧的,只是来给你证实一下我的身份。后边的事情还要慢慢筹划,先照着我信上与你说的做,只是莫要露了尾巴。”
随即站起身拍拍衣角,单手戴上面具,领着挽颜出门离去。
挽清“不过你却要收一下自己的德行,今日若是给你找个身子不干净的女子,你这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孙桨正拱手送行,听罢此言脸上一阵青白交加。
经历了生死的小主子果然还是变了,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潜入房内又放出知了吓人的小女孩早就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湖各派恨不得群起而诛之的女阎王西挽清。
没人会想到,这午弑门的主子,不过是个将将双十年华的女子。
孙桨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拾缀自己,却又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正往房门走去的少年,
孙桨“宗主,不知那羌戒,可是确有其事?”
挽清并未开口,只是嘴角笑意更浓了些,倒是挽颜代为回答,
挽颜“不过是个唬人的东西,我堂堂午弑门如何能被一个死物左右。”
说罢上前一步推开门,跟着挽清离去。
对面的雅间里,一红衣男子临窗而坐,如瀑布般的长发悉数散在肩上,遮住了半边脸颊,只露出高挺鼻梁的侧影,嘴唇微抿,泄露了他此时的不快。
他一手搭在窗台,指尖在其上敲出令人心悸的节奏,正望着窗外出神,视线全数落在对面的黑衣少年身上,待看清折扇上那几个大字后一愣神,情绪突然有些波动,却又暗自压下。
看见少年身影消失在转角,男子回过神,伸手端起桌上的清茶,揭起杯盖缓缓拨弄着浮在上面的零星几片茶叶,呼出一口气,吹散浮叶,却并没有立即喝下,只是嘴角微动,
洛惊鹿“去查一下今日与孙桨见面的是谁。”
身旁护卫打扮的男人闻言抬手,
洛一“是。”
语罢退出方间。
是你吗?你当年倒也喜欢用“天下第一”这样厚颜无耻的题字。
男子看着杯里四散的茶叶,心里泛起一丝温暖,转而冷笑,眼底滑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残忍,
洛惊鹿“如果不是,那若连这孙桨也勾结了歹人起了异心,就别怪我不顾你的情面再次帮你清理门户了。”
隔壁雅间,挽清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帘丫吩咐挽颜,
挽清“把这丫头的记忆替换了,我们即刻回府。”
复又想起什么,
挽清“还有,醉春楼不养闲人。”
挽颜正给挽清更衣的手顿了顿,想起了刚才尖叫的女子,眼底泛起杀意,
挽颜“是。”
等一切收拾完毕已经是一刻钟后了,醉春楼偏门出来的挽清又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的挽清,帘丫跟在身后,嘴里不住地说教,
帘丫“小姐,今日这……您让奴婢怎么跟公子交代啊!小姐清清白白的竟来这种地方,这可……”
挽清实在受不了了,猛地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帘丫,正准备张嘴,余光却是发现身后几束视线,皱了皱眉,瞥向隐藏在暗里的挽颜,挽颜会意点头,向那几人掠去。
帘丫正在埋怨着自家小姐,被挽清突然停下吓了一跳,抚着胸口,
帘丫“小姐作甚?”
挽清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挽清“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出了事我担着,你再多言本小姐就把你剥光了扔进那醉春楼,听说那老板最是喜欢你这样二八年华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吓得帘丫赶紧捂嘴噤了声。
挽清在前面走着,二八年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