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真很难想象开饭被当做吃东西的词被滥用的情景。随后听到的是对面两位的憨憨大笑声,他这才轻舒一口气。睁眼之际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拦住冰玉用手将菜盘子里取出的食物回收进嘴里的动作。
“怎么,你想吃这块?”冰玉感到田真的手心满是汗水。
又是一副自己没有做错事的表情,难道他的祖父没有教她何为礼貌吗?
田真将筷子递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你没看见大家都在用筷子夹菜,你好意思用手来抓?”
冰玉接过筷子又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回答是:“手已经洗过了。”
田真松开她的手,“你该不会连筷子也没用过吧?”
冰玉吃得满嘴油渍,津津有味,道:“用过,可祖父说,像我们这样的不用筷子也可以。他平时也很少用。”
田真本想说一堆“以前与现在不同”之类的话,可转念一想,浪费时间。于是问道:“你还记得怎么用筷子夹菜么?”
“记得……。”冰玉那不肯定的眼神已出卖了她。
示范性地夹起肉片往进自己嘴里送的田真,眼神中带出不相信与轻视。
冰玉看到他那样的眼神,出乎意料地生气了,扔下筷子道:“我不吃菜了,我要喝肉汤。”
虽然盘子里的菜比她以往吃过的味道都要浓,吃起来非常的可口。可她生气的并不是田真的眼神和刁难,而是她讨厌被别人否定她过往的习惯,在那些习惯里包含了她与祖父的美好回忆。否定她与祖父的习惯,就意味着否定她伟大的祖父,她绝不容忍。更何况刚认识不久的人,根本就不了解她,没有资格用自己认为对的那一套,强灌进她脑子里。要记得冰玉可不是普通环境下成长的女孩子。
在饭桌上扔筷子是极不礼貌和极不尊重人的行为,田真发现自己用错了方法,心里很是着急:没想到她一下子变得吃软不吃硬了。
更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二人脸上不但没有一点不满之色,反而一脸悦色,那位大叔还哈哈大笑道:“小妹妹真是有趣!”而他的妻子——那位胖大婶则把香喷喷的肉汤满满地舀进一个空碗里,冰玉把汤端到身前,准备再次撇下筷子不管,直接伸手探物时,又被阻拦了。
田真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微笑着语气温和地说:“直接用手去取会烫伤手的,凉了再喝吧!”
“没关系,我几乎天天都是这样。”冰玉并没有理解田真的意思,以为他还是看不起自己的野蛮行为,誓要将野蛮行为合理化给他看。
坐在对面的二人紧紧地盯着那碗汤,用迫切的眼神,催促道:“没关系,她饿了,赶快让她喝吧!”
田真觉得他们的眼神和笑声有些奇异,不由感到有些不对路。
胖女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男孩的怀疑,调整了面容,还踢了旁边的男人一脚,笑嘻嘻地问道:“小兄弟你们是什么关系呀?从哪里来的?”
被这样一问,田真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解释道:“我们是兄妹,从很远的国家来的。”
那位大叔接着问了一句:“你们是亲兄妹吗?”
田真瞥了冰玉一眼,有些迟疑后故作肯定地点头。他的迟疑是担心冰玉的率真会再次跑出来给他添乱。在这种情况下,说真话反而会更麻烦。
只见冰玉这会儿正在津津有味地喝着汤吃着饭。四人像是一家人般在和谐的气氛中进餐,田真夹起一片羊肉,忽然想起了羊棚里的羊。“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看见羊。”
那位大叔笑着搭话道:“啊,是呀,我俩也不是本国人。在故乡是给人放羊的。”他说着把最后剩下的一点汤端到田真面前,“没想到小妹妹喝得这么快,只剩这点你全喝了吧!”
“那怎么行,你们都还没喝过。”田真把碗推了过去。
“这是我们特地为你们准备的,家乡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美食。如果能得到客人品尝后的赞赏,将会给主人家带来莫大的福荫。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远方的客人到来了,所以殷切地希望得到赞赏。”语落,那位大叔又将碗推了回去。
对一碗汤的赞美,能给人带来福气?闻所未闻。难道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才会表现出那样的眼神?看着冰玉喝了这么多碗都没事,田真认为自己多心了。浓浓肉汤味的诱惑下,他盛情难却地喝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盛赞一番汤的美味,冰玉那迟到的哈欠,给了他冷冷的一个打击,看着一头倒在桌子上的冰玉,他先前的怀疑立即生效。
对面二人刷的一下齐齐站起,此刻他们真正的嘴脸正式显露。
“你们在汤里下了药?”
哈哈几声笑后,女人响亮的声音传来:“真是幸运,迟一点或许就会被你发现了,不过,凭你这副身躯能奈何得了我们什么?”女人从腰后拿出了菜刀,男人则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捆绳子。
田真不停地摇着冰玉的胳膊:“冰玉快醒醒,吃人的恶熊来了,你的祖父还没死……”诸如此类能唤起她注意的话都说尽了,依然没有半点效果。
于是扶着她离开了座位,目露火光地瞪着面露奸笑的二人,骂道:“你们这两个骗子,想对我们兄妹二人做什么?”
二人对视阴笑了几声“嘿嘿嘿”,男人回答:“还好意思自称亲兄妹,看来你比我们更加地外来人,连该国最基本的国情都不知道。”
趁着二人对视阴笑之际,田真悄悄拿走了挂在冰玉腰间那把不起眼的小刀。
“废话不多说了,小子别以为你自己喝的汤少,就会没事,告诉你,那些汤是越沉底,药力越强。”
应了女人自己刚说出口的话,她眼前的少年,扶着昏睡的女孩,精神恍惚,全身无力地挨着角落的墙壁滑落在地,同样昏睡过去。
…………
想假装失去意识的田真,意志最终还是受到了药物的侵蚀,在意志与药物相抵抗的作用下,他含含糊糊地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
男的说:“我先将女孩送到……回来再将男孩……邻国去当奴隶。”
靠近的脚步声是那样的让田真感到恐惧,虽然模糊,却下意识地想躲开将要发生的一切。紧闭的嘴唇,抽动的眼睑,然而他无力叫停这一切……
一句“路上小心!”后的关门声将田真惊醒了,用力睁开的双眼,刺痛地看着自己与一张圆柱石凳绑在一起,双脚双手上身都被死死地绑着。
厨房里传来了哼曲声和洗碗声,田真低下头:机会来了!他蹭掉一只鞋子,塞在鞋子内侧的小刀立刻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石凳,把手伸进鞋里……
听到奇怪声音,拿着锋利菜刀,从厨房里出来查看的女人,目光对准那张石凳,鼻孔里喷着粗气地走过去。
在那油腻的持刀大手滴着水的地方,距离田真所呆位置还有两步之遥。
在那胖大婶眨眼之际,瞬间挣脱了束缚的田真,手中锐器一刀刺向了她的小腿。趁势抢过她手中的菜刀,跳到门口旁,迅速割开了自己脚上的绳。望向抱着腿鬼哭狼嚎的胖大婶,田真留下了一句话:“对不起了!我会帮你把门关好的。”
月光下,在山路上慢行的马车四周插着火把,车上赶马的人打了个哈欠,忽听后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心猜:难道是野兽?不管是不是现在都不能停下。
手握菜刀的田真循着车轮印追上了目标,他见马车加快了速度,自己也咬紧牙关冲了上去,一个起步跨跃,他的手够到了窗栏。
这一震动使马车被停住了,拿起斧头的人正想下车查看,忽觉脖子处一阵冰凉。耳边传来了一把曾经听过的声音:是那个说我发际线后的可恶臭小子?
“像你们这种拐卖小孩的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也不知道你们这是第几次作案。我也无权制裁你们,记住——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感觉,就像是你们用来绑住小孩的绳索般的可怕!”
马拖着车往回走,而那个男人被绑在了马车里,连嘴巴也被绑住了。田真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同样留下了一句话,“有人在家里等你。”就这样,心怀恶念的人,因自己的恶行所带来的后果,于车上挣扎在远胜于怨恨的恐惧中。
田真将地上的菜刀和斧头扔出了很远,心想:该对冰玉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好?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移动,回身一看,却见冰玉拿了插在土里的火把,在周围乱跑到处照照。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无可避免被问到的话,他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都是因为你在吃到一半的时候,一头倒在饭桌上睡着了。无礼行为已超出主人家的可容忍范围,所以我们被赶了出来。他们还说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们,他们不想再看见你。”
冰玉用怀疑的眼光盯着田真,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田真指着头顶上说:“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