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盛把两捆柴担到家时,已过了子时。他洗完澡回到房间,惊讶地发现平时早已睡着的田真不见了。
他几乎找遍了整间屋子的大小角落杂物堆,就连后院里也没有,最后神色慌张地跑到了匠诚的房间,“师父,田真不见了,他跑了?!”他这喊声把熟睡中的匠诚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匠诚惊醒,捂住双耳,瞪大眼睛,压低嗓音冲着柴盛骂道:“你疯了吗?半夜三更的那么大声,会把邻居吵醒的,到底怎么回事?”
但柴盛还是一副很着急的样,“田真不见了?!”
匠诚摸了摸枕边用麻布包好的剑,呼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说:“放心吧,东西还在这,他或许只是出去玩了而已。”
柴盛听完后,一溜烟地跑到屋外,转了一圈,在后院围墙外找到了田真。“干嘛不到院子里睡?真是的,害我担心。”
他扛起田真,正准备回屋,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夜空,随即而来的是“轰隆——”一声闷响。
抬头望向夜空,不久前还是天高星朗,此时却是厚厚的云层越降越低。他不免担忧起来:“这鬼天气也来得太快了点吧,淳……应该不会有事的?”
才刚把田真安置好后,强光透过窗缝照亮房间,一声爆响——将睡着的田真惊醒,他猛坐起来,冒着冷汗,喘着粗气,问:“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不是,只是打雷而已。”
田真转过脸,反光中看见一双眼睛正对着他眨了一下,他一把推开那张脸,额上的汗水流到脖子处,脸色发青地说:“你……把我下了一跳!”
“我有事要出去。”听到匠诚的声音传来后,两个人一同朝着门口望去。匠诚一手拿着一盏油灯,一手像是拿着田真的那把剑,站在门口瞪了他俩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屋里的灯光一灭,紧接着是一阵开门关门的响声。
柴盛也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间,田真独自在那听着骇人的雷响傻坐着,不知该干什么好。听着柴盛跑回来的脚步声,田真自然而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柴盛手里拿着两顶斗笠,一把拉起田真跑到门外,然后把其中一顶斗笠塞到他手里。将其推向西面,指着前方,道:“你朝西行去追我师父,追的时候千万别喊出声……”
“为什么?”田真不解地忙问。
“他拿了你的剑,可能会在大风大雨中丢掉。他有个毛病……”
田真听后眉毛一扬,立刻戴上斗笠,拔腿就跑。他跑了一段路后,远远地看见匠诚快步稳健前行的背影。
风不时地从四面八方吹来,而且越来越大,刚下起的雨也随着风从不同的方向洒来,弄得田真的身子很快就已经湿了一半,这些都对他产生了阻碍,减慢了他的步伐。
可匠诚却没有减慢,反倒加快了。就这样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看见匠诚走进了一间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大几倍的砖瓦房。
正当匠诚准备关门时,一眼认出了一手扶着墙小跑而来的田真,他赶忙走上前把田真拉进屋,问:“你为何不与盛呆在一起?”
田真擦着脸上的水答道:“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有个毛病:‘行走于风雨中时,若有人呼喊你的名字,你就会向远处乱扔东西。’所以……”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地上坐满了老人。
“笨蛋呀——我怎么会有那种毛病?”匠诚气得脸都涨红了,“你看见了吧,我现在很好。你应该去帮他,光凭他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那么多孩子?”
匠诚把田真推到门外,先是把已经挂好核桃的剑交到他手上,然后对他道:“你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跑去……”
“我不认识这里的路,分不清哪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田真很诚恳地打断了他的话。
匠诚顿时感到眼前这个人不怎么可靠,却又有着一种对柴盛般严厉,想试炼试炼他的意思,“你往回走,跑到村前小湖那里远眺,只要看见一颗参天的杉树,朝着杉树所在的方向跑就行。之后,会看到一小片灌木林——总之走进灌木林你就知道了,快去罢!”
虽然田真不太明白匠诚在说什么,但凭着“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这几个字,他还是扶着笠,顶着风雨雷电,朝着小湖走去,心中念着:小湖、参天、杉树——尖顶树、灌木林……
他不时地听见风在肆意破坏的声音,甚至还看见小树被风连根拔起刮倒了。风中还舞动着碎石和杂物,这时,碎石打落到地面的声音显得很刺耳,忽然,他扶笠的手臂像是被什么硬物砸中了,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那声音不是碎石发出的,而是冰粒。
他加快了步伐,跑到了小湖边,果然看见了一棵平日不大注意的参天尖顶树。并不是因为那棵尖顶树不显眼,而是因为这附近的村庄里都种了很多尖顶树。比起杉树,田真平时更喜欢看松树。他站在小湖边,朝着来时的方向望去,才确定了其中一棵最高的,于是向其跑去。
在田真眼前的灌木与杉树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杉树就长在——距离一间被砌得很整齐、很光滑的围墙包围着的木屋,十丈开外的地方。房子周围种着稀疏的灌木。
院门是紧紧关着的,虽然围墙有些高,可田真心想这对于他来说不成问题。一个助跑起跳——双手够到了围墙,他顺利爬了进去。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木屋的门却是开着的,还被风吹得咯咯直响。他正想进屋,“轰隆——轰隆隆——”,“汪——汪——汪汪”。几声犬吠伴着闪电与雷鸣出现,不料被一只大黄犬给拦住了去路。“柴盛——”田真往漆黑一片的屋内大喊了一声。
“小斧,别叫了,那是我朋友,让他进来!”屋里传来了柴盛的声音,那只犬颇有灵性的闻声后立即走开了。
田真一进屋借着电光看见柴盛正抱着一根大柱子,目光坚定神情肃然地望向自己。他周围还站着一群小孩,小孩们个个都面色惊恐,有的甚至被雷声吓得哭了。此刻,田真心中突然对柴盛有了些许的改观。
“柴盛,怎么你也怕打雷?抱着柱子不肯走?”显然这是一句玩笑话。
“你看我像是怕打雷的人么?我只是在加固顶梁柱。你既然来了,就别光站着,快帮我哄哄他们,别让他们再哭了!”
田真犯愁,暗想:怎么哄?忽然,他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摇头晃尾的大黄犬上。他顿时眼睛一亮,嘴角上扬露出了纯白的牙齿。
…………
穿着铠甲的一男一女站在堂屋内望着门外的倾盆大雨,女的左手握在剑柄上来回走动了几步后,心急地问道:“偏偏在这种天气把他派上山,现在呆在山上很危险吧?!你看该怎么办啊?”
“他再过几年都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你还怕他不会找地方躲雨?”扶着拐杖站在一旁的男人脸色阴沉地回复。
“哼!”女人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男人喝住了,“喂,你想去哪?”
“没地方去。”女人的语气明显有些生气。
“我看你是……”忽然,男人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蓑衣箬笠的士兵向自己这边跑来。那士兵站在门外抱拳一礼,道:“报告大司马,烔州因天降暴雨、河水倒灌以致一处低洼居民区发生洪灾。”
男人顿时眼睛一瞪,额上的皱纹已表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令道:“来人,立刻准备最神速的马车——还有把我的长矛拿来。”左右回应了一声“是!!”后,便各尽其责而去。
女人思想凝重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她的丈夫一同上了马车。
“现在这山路太滑了!前方的路几乎被大雨遮挡住……”司马季淳扯着被雨打得压弯了的树枝,艰难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他好不容易才走下了山,回头望了一眼在闪电中带着阴影的大山,他长舒了一口气。
司马季淳垂着肩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却没被风吹跑,雨淋倒,任凭电闪雷鸣,杂物飞过。
整齐的军队步伐声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朝声音渐远的地方望去,只见从不同方向而来的几波水兵汇集向同一方向跑去。
…………
马车驶向了一个聚集了很多人的山丘上,一路上可以看见几个小村庄已被洪水浸没,各种各样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甚至有人和动物紧抓着漂浮的屋顶和木头,情况十分危急。
刚走下马车的人,可见山丘上并不平静甚至有些不稳定。男人没有扶任何的东西,发话道:“为何不把村民们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
从旁边走出一个士兵回话:“村民们说水里还有熟人,心里担心,所以不肯离开。”
闪电连连,雷声阵阵却阻挡不住一声“淳——”字的撼动,听到这个字男人心中猛然一震,顺着他妻子的尖喊声走到山丘边一看,一个年轻人在混浊的水中正游向一位拽着树枝的老人。怒道:“他竟然不听命令,擅自行动……”
因为下着大雨难以用小舟下水救人,水兵们只能靠绳索进行施救。司马季淳先行游到最危险的地方,然后把救出的人交到后来的水兵手上。
他连续救出十几个人后,出现了明显的体力不支,水流也加急了。只见他拉住了水面上的一根竹子,他本想只是先休息一下,却不料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力往下拽,而且感觉脚下越来越重,原来是他用来固定自己身上绳索的那棵树被冲倒了——
情急之下其母准备不顾一切下水救儿,却突然被拉了回去,还未等她发怒,只听周围士兵齐喊了一声“大司马”。一个身影已经跳入水中,在打着旋的水流中沉浮几许后,手执长矛的男人终于游到了竹子那,却潜了下去。
片刻——只见再次探出头的男人一手抱着一脸愕然的年青人,高高的跃出了水面——她的双眼顿时闪着粼粼亮光,亮光连同雨水悄然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