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与归

锋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痕迹，润玉拖着那长剑缓缓走进殿内，那往日奢华威严的装饰现却能看出一室的冷清。

他不急着走，那会看不清这帝位的来之不易。

沙漏已经，落下了那最后一颗沙，他不急着走。

幔帐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天帝依靠在床榻上，一手掩嘴，一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怒视着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几年的光景，他却垂垂老矣，不见当年目光炯炯的姿态，像是一颗干枯朽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润玉仿佛看不见他的目光一般，只是用那温润的笑容为他递上一杯茶水。

那以前最是欣赏的笑容如今却在挑拨他敏感的神经，天帝怒而将那茶水掀翻在地：“你又何来的惺惺作态！”

“父帝息怒。”润玉不变颜色，蹲下身来去拾那地上的残渣。

他越是冷静如斯，越是让天帝觉得烦躁不安，好似一记重拳砸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骤然被卸去了所有力道。

天帝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道，瘫倒在那软榻上，失神道：“你已经是王储了，就这般等不及吗？”

“父帝说笑了，我这个王储您还不清楚吗？有名无实的破落玩意儿罢了。”润玉微微一笑。

这几年，天帝表面上在外处处带他出席，替他揽尽了风头，可内里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他，军情机密更是半点不让他沾手。说是王储，只不过是个立起的傀儡罢了。

“我原本也不想这么着急的，只是父帝您将手里的东西看得太紧了，润玉也是不得已......怪只怪，”嘴角的笑意扩大，他伸出舌，缓缓舔舐过嘴唇：“这权利的滋味叫人欲罢不能……”

天帝冷嘲一声：“纵是我看得尽，不也上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逆子的道了。长年给我服用苦毒，也是劳烦你费劲苦心了啊！”

润玉有一手泡茶的好手艺，在他面前又愿意服低做小，自是讨了巧，趁机给他下了圈套。

润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眉眼间已有几分运筹帷幄之色。

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尽是腥甜的血气，天帝擦拭了嘴角，双目阴鸷地盯着润玉：“你以为害死我便成了？这天兵天将均只听我一人所言，我身死之日便是你陪葬之时。”鲜红的血连牙齿都染得通红，显得分外可怖。

“父帝言重了，”润玉似乎并不因他的话语而感到惊慌：“您若赴鸿蒙，天界群龙无首，润玉纵使不才，也只能以任责谢罪了。”

“逆子怎敢口出狂言！你当我就你这一个儿子吗？”天帝怒不可抑，抓起放在几案上的茶盏狠狠向他掷去：“来人，将这持剑入殿的逆子给我压入天牢！”

茶盏在脚边碎裂开，润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溅出的茶水，未伤及分毫。他轻啧一声，天帝果然是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啊……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冲进来的天兵天将，语气淡漠：“不劳烦各位，润玉自己能走。”

被挟持着带走之前，他转头看向因为发怒而面色通红的天帝，微微一笑，眼里带了嘲讽：“你真的以为那人会回来吗？”

他压低了声音：“我才是龙，我才是正统。”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一时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帝几乎怒极，起身将几案上的物什扫落在地，满地狼藉，他似是力竭，粗喘着倒在床铺上，面色灰白，已显现出败落之像。唯有那眼神还狂热放光：“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他回来的日子，就是我一统六界之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上，让人心里发寒。

那位天界使者是第二次来了，旭凤正想招手唤人将他扔出去，却没想到被他截住了话。

他是再次来请旭凤继承大统的，却也带来了另外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

天帝，去了。

旭凤久久地站在那儿，连那使者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晓。

他只觉得有些怅然，原来神仙，也会有这一日啊。

缘归缘，情归情，天帝终究是他的父，纵使他如何无情无义，这一缕血缘难以磨灭。

可旭凤着实恨透了天界，将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是将他堂堂魔尊当成了什么！

而这次不回去的话，侍者说就要恭迎关押在天牢里的润玉来继承帝位了......

好似两边的仇恨在打架，不过半斤对八两，左右都是恨罢了。

肩上骤然重了一些，锦觅将衣袍披到他的肩膀上，面带担忧：“你已这样站了几个时辰了，更深露重的，发生什么事了？”

思绪万千骤然开朗，他握住锦觅搭在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笑：“锦觅你可是想看那天界凤凰花？”

“是倒是，”锦觅皱眉，这和他站了半宿儿有什么干系。

“那我们明日便去看吧。”旭凤拉过她，拥在怀里：“这一次，我想让这六界为你繁花盛开。”

不为那恨意刻骨，只是想满足她的心愿。

若是这江山能博得她一笑，那么他愿意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