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是在三天后,手术进行的很成功,我离开了病房坐上了轮椅。
噜咻的葬礼开在欧阳家,这让我很是意外,毕竟一入s便生死都属于s,我不知道在我手术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猜测这与灵月有关系。
“猜的没错,”道林将我从飞车上抱了下来稳稳的放在了轮椅上,徐徐转到我的身后推着我走进欧阳家的大门,“是灵月向瑞争取来的。”
欧阳家世代为将,门邸很是气派,常年来一直都是门庭若市,只是这一次的所谓“气派”却令所有人都深感悲伤。
我微微蹙眉,眨巴眨巴眼睛,眼底忽而感到一阵发涩,鼻头是异样的酸楚。
忽而忆起出发前灵月来找我的那一次,那天我和她聊了很多,她把她的担忧和极大的恐惧告知于我,作为一个合格的战友,和一个深情的爱人。
“我好怕,好怕你们一去就回不来了……”
“放心,我会回来。”
“如果数据没有算错,他,回不来了……”
过往种种而今历历在目,清晰的可怕,这一字一珠无不在戳痛我的心,我接受了这个无法接受的现实,她也必须接受,我难以想象这有多难,也许,比海底捞针还要难。
我收拾了一下情绪,张嘴才要说些什么,还来不及吐出一个音节,便有人迎了上来,伴着一如既往的性子,却不再如往常一样,用着欢脱的调子。
“参!”莉看见了门口的我,亦蹙着眉,小跑着过来,今日的气氛,压抑非然。
她一身黑色镂空连衣裙,头上戴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黑白色发夹,上头雕着一朵开的正好时的花朵,然而从我仰视的角度看过去,却像是一朵将败的枯花。
“参,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我真的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伙伴了。”莉的情绪看起来很是激动,虽然我们和剑之前未曾合作过,但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生死与共已经让我们彼此之间有了最基本的信任与感情,更何况对于噜咻,我们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对强者的敬畏之心。
英雄的牺牲,总是煽情的。
莉蹲了下来仰视着我,我的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而下移,她两只手将我的右手紧紧的握住,来回磨蹭着,眼里擒满了泪水,一张被泪洗面的小脸涨的通红,看起来满脸都写满了担忧和劫后余生的万幸。
我突然想象到刚刚得知我的噩耗的时候,她该有多奔溃。也许,我怀揣着我的小心思偷偷的斜睨了一眼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道林,心想,他也,这样的崩溃。
看到莉莉的反应,我理解了三天前道林手足无措的样子,毕竟我和他是这么多年的搭档,作为最亲近的战友,也作为彼此最强大的敌人,他是该因为我的将死而慌乱,只要他不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他当然不是,没有英雄,会是一个冷血动物。
“我没事的,莉。”我抬手伏上她的耳垂,将一缕头发轻轻的撩到了她的而后,冲着她,蔚然一笑。
她抬眼看我,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却也释然一笑,留着泪,笑叹真好。
真好,至少,还活下来了一个……
——
进入大堂之内,我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除去破冰号上的白之江和灵月,还有瑞,祭以及,阳。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一如既往的充满着敌意,我摇了摇头不愿搭理,反正,她的恶意我早就习惯了。
在灵月声嘶力竭的据理力争之下,噜咻最终荣归故里,我们在一片端严肃穆的氛围里为他哀悼,现场不乏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我见到了欧阳父,他已至暮年,却依旧英姿勃发,岁月没能把他坚挺的脊梁压垮,那个独属于军人的傲骨从来都挺得那样笔直,双鬓白发也无法遮盖掉分毫他眼神里的坚定。
我终于明白了是怎样一个家庭能培养出噜咻这样一心为国的绝世枭雄。
葬礼在无声的悲鸣中结束,欧阳父送别了来宾,在不为人知的黑夜里抬手抹去了那一滴始终打转在眼角里的泪水,垂下了他高傲的头弯下了他笔挺的脊梁,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作为一个父亲,咀嚼着晚年丧子的巨痛,堪堪落泪。
痛之巨大,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
最终我们以牺牲一人重伤一人的代价成功挽救了地球,现如今的地球百废待兴,我因为受伤幸免于四处奔波的难,比如道林,b基地及其分部受创严重,死于毒气和任务的人数不胜数,他们的后事等一系列事情都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而道林作为指挥官最可能的继承人,自然是一刻不得安闲。
我坐在轮椅上兴致盎然的看着道林急匆匆的收拾好自己就往外跑,不由自主的浅浅一笑,兴许是幸灾乐祸,兴许是兜兜转转一番我们又回到了原点,这个我们曾朝夕相处数年的地方。
是的,我们回到了我们在b的住处,那个烙印着“参商”字样的独属于我们的世界。
噜咻的葬礼之后,那一帮在破冰号上生死与共过的一帮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美星大小姐也终于不必再担心她的老相好被我们怎么样了。
除了噜咻的牺牲,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但是我知道,这一汪平静的湖水之下隐藏着怎样一个暗潮涌动。
毕竟,噜咻不可能是那个间谍,那么那个人,就还潜伏在b或s之中,而这样的间谍还可能不止是一个。
思及此,在目送他出门之后,我微扬的嘴唇徐徐回笼,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那个人始终是个隐患,而我,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我想,我该去见见ta了……
——
“在s隐藏自己这么久,累了吧?”我驾驶着电动轮椅不急不躁的进入b的高级会议室,里面有个被我约来的人正在等我,我开门见山道,一点没有拐弯抹角。
“……参?”她看起来很是不解,“你什么意思。”
“别演戏了,你不觉得你的那些小技俩,格外拙劣吗?”我嗤鼻一笑,双手徐徐握成了拳,高傲的昂起了头,一字一顿的说出她的名字,“灵,月,或者,我该叫你温月。”
?!
哪怕只有一丝稍瞬即逝的惊讶,我也分毫不差的从她的眼睛提取出来了。
不待她开口,我便开始了我的回忆:“还记得飞船失事事件吗?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只是有个人希望他是一场意外还派人实时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那个监视我们的人是你吧,本该‘死在战场上'的温月小姐?”
“参,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灵月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楚楚可怜,却又不失优雅大方,那微微蹙在一起的眉头以及令人动容的眼神无一不在诠释着无辜,“飞船失事事件事关重大,如果没有证据而随意怀疑别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参。还有,我姓灵,从出生开始,就姓灵,这些在档案上记载的清清楚楚。”
“我早就怀疑你了。和你合作改进通讯技术很愉快,但不代表我对你毫无隐瞒。我特意把最难也是最关键的一节对你隐瞒,但是你解决的很快,甚至比我当初还要快。出发执行太阳活动计划之前,我趁你熟睡去了一趟破冰号的主控室,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饶有兴趣的咧嘴笑了笑,眼睛微迷,淡言,“一个bug,一个引导我发现真相的bug。你们真正要杀的人,是商吧?”
不待她做出丝毫的回答,我扬了扬头,继续说着:“但是有人修改了破冰号的运行轨迹让他逃过一劫,于是我调取了那几天的监控,你再猜猜,在出事后某一天的监控里,我在主控室的监控里看见了谁?”
“参,如果你只是因为我能快速推算出解决方法就怀疑我的话,那我对你太失望了。”灵月露出了悲惋的神情,似乎真的是失去了一个给力的战友。
我忽视她的悲悯,扬声道:“我看见了,剑。他发现了你们的阴谋却选择了隐瞒,你说,是不是大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因为你而弃明投暗了呢?”
“你胡说什么?”谈及噜咻,灵月的情绪变得分外激动,“那几天剑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污蔑他,他是那样大公无私的一个真英雄!”
“你果然很信任他,”我摊了摊手,“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真英雄,所以他选择将一切告诉了我。灵月,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根本没有一直和你在一起,因为他曾单独见过我并告知我真相,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你何曾单独见过他?”灵月急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玩弄人心才是玩弄权谋的最高境界。
“灵月你要相信,我能让你熟睡一次,就能让你熟睡两次。”我的潜台词是:你以为你监视我监视的滴水不漏,但其实我早就反将一军了。
灵月有了一瞬的慌乱,却很快恢复了冷静,但是我明白,她一定开始怀疑并回想自己行为和言行的疏漏,没了自信的底气,便距离暴露,不远了。
“撒谎的明明是你,你以为只有你调取了监控吗?为了找到事件真相,我也调取了那天的监控,但是我看的人却是,商。”灵月的表情开始变得淡定,淡定中却又掺杂着冷酷与无情,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慌乱,“参小姐口中那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恐怕另有其人吧?”
心细如灵月,她必然已经看出了我对道林的别有用心,将道林抛出,她想以牙还牙来打乱我的思路。
“那天?”我忽而得意一笑,反问道:“哪天?
灵月的神情忽而僵住了,我想,她心中我的关注点和反驳点应该是在“商”和“调取监控”之上,却恰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点,我说的一直都“那几天”,而她却准确无误的说着“那天”。
“愈小姐,剑明明就和我见了面,为什么你要说谎?商是去了主控室,但你怎么知道他和剑是同一天去的,为什么不可能是两个不同的时间段呢?在我说出我和剑见过之后,你抛出的回答为什么不是——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不可能单独见过我——而是反问我何曾见过他呢?”我乘胜追击,一下有一下冲着她一切可能的漏洞和防御最脆弱的那一块狠狠的敲击着,“这些问题我来回答吧,因为你是间谍,奉命来监视着我与商,所以你不可能一直和剑在一起,你不清楚剑的行踪但是却对我的行踪无比确定,你确实看过那天的监控,所以是你通知幕后那个人将我和商个人终端里得资料删光的。而且,在你得知我在出发前一天发现bug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惊讶,你们之前明明检查过主控室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了bug,那是因为bug是后来人为造就的,可是你一点不惊讶他的出现,那是因为你早就知道bug被人为造就了,我说的没错吧,愈。”
灵月呆愣,不知所云,半晌,忽而莞尔一笑,像是接受了现实一般。
须臾,她冲着我开口道:“你让我来拿噜咻的遗物,可是骗我的?”
“不是。”我抬手从身后拿出噜咻遗留在破冰号驾驶舱里的一件外套,丢给了灵月。
却见灵月如获至宝般将那件外套小心翼翼的接住,又小心翼翼的拖在空中,将自己印着浅浅的泪痕的脸一星一点的靠近它。
她本无懈可击,可惜噜咻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良久,她笑道:“你很聪明。但你赢不了。”说罢灵月将外套抱在怀里,从腰间光速掏出一把手枪冲着自己的太阳穴就要开一枪,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身后俯冲而来,直击灵月握着枪的手臂。
灵月吃痛的喊了一声,握住自己受伤的手,手枪被强大的冲击力击倒在地,未等灵月反应过来,三道光又飞快的冲向她将她死死的捆住,动弹不得……
“没想到,”灵月认命的抬起头,略有深意的看向我,身后缓缓走近的那个人——红叶,“你居然会和参合作。”
“我可不会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红叶眼神如炬,款款走来,说着令我讨厌的话,“连累到地球人民。”
——
灵月入狱了,因为是我揭开她的假面,所以她被关押在b。
离开b的监狱之后,我与红叶并行了一段路。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她问。
“登上神谷的时候。”
“为什么怀疑她。”
我嗤笑,目不转视,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大病初愈的地球,含糊的回答道:“你不觉得,她表现的太完美了吗?”
有时候,越无懈可击的人,越善伪装。
红叶还想追问些什么,我却不愿再回答,笑着摇了摇头便自顾自驾驶着轮椅走远了。
回到寝室的那一刻,我已经准备好迎接道林的质问了。
“你疯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果不其然,我才刚进门,道林就有些狂躁的指着我骂。
但我一点儿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如果发现这一切的人是你,你会选择和我商量吗?”我不怒反问。
灵月的背后是个隐藏的高层人物,那个人的目标是道林,这个时候站出来揭发灵月,无疑是将战火往自己身上引,但这就是我的目的,有什么难,我可以替他分担。
“什么时候……”
“神谷。”我抢答道,毕竟他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只是对于他,我愿意解释清楚,“她对剑的第一句话是‘你做的足够好了’,试想一下,一个从别的任务过来的人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任务的困难程度,对于几乎神化的战神剑,为什么上来就是安慰而不是问他‘发现了什么’,是她对剑不自信吗?不是,是她对自己,和她幕后那个人,足够自信,她相信她自己已经完美的抹去了痕迹,剑不可能再发现什么。后来,在你前去勘察其他地方的时候,她的眼神总能不知不觉的瞥向你,那是因为如果真的有人能查出些什么,那也只能是你了,她看你,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因为她心虚了。”
“就因为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你就开始怀疑她了?”道林的眼神里不乏讶异,但很快就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欣慰,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欣慰什么。
“还不够吗?”毕竟当初怀疑白之江甚至只有一个眼神。
“所以后来你一直在观察她,迷晕她让她熟睡,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才去套话?”道林的眼里放出了光。
“说对了一半,我确实一直观察她。她太完美了,她的人生太完美,她的性格太完美,她的能力太完美,但是你知道的,没有人是完美的。她是一个天生的医者,却转行成为了分析师,那是因为她有野心,医师界容不下她这尊大佛。她非常的温柔善良,曾主动找我和我说了一堆善良的人该说的话,但是一个生怕‘我们和他们一样回不来’的人,她绝不会离开医者的位置,由此可见她的医者仁心,不过是个虚伪的假象。我和她合作期间,挖坑给她跳,她中计了,那个通讯仪是我们b的,她破解的速度比我还快,那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后来宣布这件事就是个意外的时候,她最积极。她的档案背景很干净,是那个幕后之人做的。但是我查了很久,温家曾出过一个治愈天才,据说结局是死在了战场上,但是那个人能清空灵月的背景,让她假死也不是难事。”
“所以你没有确定的证据证明她来自温家?”
“没有。”我笑道,“对于她,我从来只有怀疑,我没有丝毫的证据,但是这么完美的她有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剑。战胜一个虚伪的人,当然要打心理战。”
“因此你以取剑的遗物之名把她喊来,和她打了一场心理战。”道林凝眸。
“是。从一开始我就在攻击她的内心,我一开始就放出真相动摇她的信心。其实,我根本没有迷过她,她太谨慎了,为她沏的那杯茶,她一口没喝,我无从下手,我也没有发现那个bug,只是我想让她相信,她没能成功一直监视着我。我也没有在监控里见到剑,更没有和他单独见面,我只是在赌,赌她真的是温月,赌他们没有一直在一起,赌她的多疑让她相信我确实神不知鬼不觉的迷晕了她,赌她对噜咻的感情会让她一时疏忽说错了话,”我展颜一笑,发自内心的,就连眉眼都成了弯月状,冲着满脸写着五味杂粮的道林,浅声道:“我赌赢了。”
道林的神情有些震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也怀疑了灵月,只是没有我想的这么多,也没有我怀疑的早,除去惊讶,我还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敬佩和,愤怒……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去质疑?为什么宁愿联手阳都不喊我?”他的责问接踵而至,音量逐渐提高,但我知道他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祸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
我徐徐收起了笑容,面色凝重的盯着他,半晌不语,忽而抬手操纵着轮椅往屋里去,背朝着他轻轻说了一句:“你在忙。”
说罢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我在表明我的态度,我相信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揭发她的事情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那个幕后之人的枪,指向我一个人就好了,如此他便不会再对你,频繁的下手了吧。
下章标题【再回海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