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帝的脸上失去血色。
还不曾回头看见那所谓的妖兽都生得是什么模样，就听得一声尖利的呼喝，白夭夭只觉背心一痛，当下跌倒在地，已是维持人身不住。
就地一滚化为白蛇原型，她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梓儿扬起右手，她腕上珠串蓝光直蹦，迎风而起，细看时已是点点冰凌，但见她手臂一挥，一片蓝光中，白夭夭只听得几声‘噗噗’锐器入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几个妖兽尖声咆哮。
梓儿“他们太强，我灵力低微，只能先拖住他们一会儿，拉住我，我这便带你们走。”
梓儿脸色愈发惨白。
白帝伸手将她从地上捞起，白夭夭这才注意到他心口多出一个血洞，他将她往梓儿怀里一塞，道：
白帝“你带她走，至于我，想来已是不用了，”
又向她道，
白帝“等我死了，锁妖塔恐怕就锁不住那些妖了，你一定要去联系其他四帝，免得千妖为祸人间。”
她道：
白夭夭“你不能留下，你不是说他们要灭了你的神魂么，你会魂飞魄散的。”
梓儿向白帝道：
梓儿“拉住我的手，我带你们回天界去，这点伤并不碍事，歧黄仙官会治好的。”
白夭夭善哉善哉！
她连声道谢，一时间也来不及深思梓儿不是龙女么，又怎会来自天界。
梓儿腕上珠串又一次蓝光凝聚，那蓝光绕在我们三个周遭，一时间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原是不知不觉三人已经飞到了半空。
怪物“吼！”
又是一声妖兽怒吼，紧跟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她身上大痛，梓儿一声尖叫，三人又开始嗖嗖下坠--却是那地上的妖兽甩了自己的同伴上来，将他们一下子给砸下了地。
蓝光又起，地上藤蔓狂飞怒长，茵茵柔软的绿意铺成厚厚一层，一下子缓解了他们下坠的疼痛。
梓儿站定之后，擦一擦嘴角的血迹，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鳞片样的物事，但见她两手齐动，举着鳞片舞了一舞。
竭力伸长自己的蛇身，白夭夭小心缠着白帝飙血的伤口，权把自己当成绷带，白帝此时已经昏迷过去，她忍住一腔泪意，别开脸去问梓儿道：
白夭夭“梓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梓儿捂着胸口，吸气道：
梓儿“嘶，唤龙咒，咳咳，能把润玉唤来。”
她咳了两声，忽又吐了口血，身子一颤，手上一软，那鳞片掉在地上。
就在梓儿弯腰要捡起鳞片的当口，一个硕大的形似一只耗子的怪物猛扑过来，它一把掇住梓儿，狞笑一声，似要将梓儿捏碎。
白夭夭蛇信嘶嘶，大是心痛，伸出蛇尾卷起地上一段树枝当作武器，就要和那妖兽拼命。
怪物“慢着，”
另一个妖兽走上前来，指了指梓儿，道，
怪物“你看她的脸，应当和大王有些关系，勿要轻举妄动。”
耗子妖兽举起梓儿，放在眼前打量几眼，打昏她道：
怪物“那便将她带回去，区区一个草藤精，带在身上也不算碍事。”
说罢，捞起一条藤蔓，将它绕着梓儿缠了几圈，然后挂在了腰上。
另一个妖兽上来抓住白夭夭和白帝，他手上用力一扯，将她蛇身扯成三段，白夭夭哀嚎一声，又看他掌心一团绿光渐渐腾起，就要对着白帝头顶拂下。
白夭夭“不要！”
她在地上使劲挪动仅仅剩下一小截的身体，妄图绷紧跳起，挡在白帝身前。
然而那团绿光离白帝越来越近，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听得妖兽数声尖啸，一阵剑鸣，杂音四起，白夭夭睁眼一看，但见一个身穿淡蓝衣衫的男子手持长剑，挡在她和白帝身前。
他缓缓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什么。
那些妖兽已经失去了踪迹。
白夭夭“仙人，仙人，”
她急切地唤他，
白夭夭“你便是梓儿唤来的润玉龙么？求求你救救白帝，救救他。”
润玉龙手里捏着那沾血的鳞片，回头看了一眼她，缓缓起身，收了剑，踉跄着走到白帝身边，伸手探了一探，道：
润玉“父帝他已经死了，此生劫数未足，魂魄已去重新投胎了。”
看了她一眼，他又道：
润玉“觅儿，梓儿去哪里了？她死了？”
白夭夭“她还没死，是被那群妖兽带走了，”
她又道，
白夭夭“你为什么喊白帝父帝？又为什么喊我觅儿？我真的叫作锦觅是么？你说的白帝去投胎了，是真的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投胎去了哪里，我要去找他。”
润玉龙摇了摇头，并不回答，他伸手将她拾起，在她断尾的伤处滴了两滴指尖血，她的伤口霎时愈合，内脏脊骨等等尽数重新长出。
而后，他又轻轻挥一挥手，就见地上泥土翻滚，自发的将白帝的尸体包裹起来，转瞬立作了一块坟茔。
润玉“我的人鱼泪，你可见梓儿她带着？”
润玉龙问她。
白夭夭“人鱼泪？”
润玉“一串水蓝色的珠串。”
白夭夭“水蓝色的珠串？梓儿她戴在手腕上了。”
润玉龙道：
润玉“那就好。”
说罢，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白夭夭想，他约莫是在念诀找寻人鱼泪的去处，忽然，润玉龙他睁开了双眼，喃喃道：
润玉“竟有百里之远，这些万古妖族的遁术倒也不容小觑。”
当下让白夭夭绕在他手腕上，飞身而起。
半刻后，路程才到一半，忽听晴天一声霹雳，天上浓云滚滚，妖气沸反，一个小小的宝塔从地面上腾起，转瞬大至百丈，浮于空中，雷电将那宝塔劈了数下，电光丝丝缠绕其上，然后便是一声狐鸣，紧跟着是千百个不同种族的妖声齐齐跟随，白夭夭心中一个咯噔，
白夭夭“这是，锁妖塔！白帝死了，锁妖塔的妖就要冲破封印出来了！”
白夭夭“润玉龙，你那么厉害，可有什么办法？润。”
兽王“哈哈哈哈，”
一个响亮的女声刹那间由远及近而来，身法竟比电光还快几分，
兽王“锁妖塔破封，千妖齐出，正好让我来炼制兽神！”
那女子披着玄黑披风，脸上覆着的面具雪白一片，透过面具眼孔，她冷冷凝视润玉龙一眼，道：
兽王“夜神润玉？呵，你不在九重天兢兢业业为太微代政，反而跑到凡界来做什么？”
润玉道：
润玉“万古兽王，如今你们妖界妖王才死不久，身为万古族长，你这便坐不住了？天界瘟神失踪一事，与你有关？那些万古妖族杀死我父帝历劫身一事，也与你有关？你又有何阴谋？”
万古兽王默然一会儿，突地嘿然一笑，道：
兽王“原来你是因为瘟神一事下凡，我还以为你和太微当真是父子情深，怕他历劫有失，刻意来看看他哩！”
润玉拧眉。
在润玉手腕上缠着，对于他俩的对话，白夭夭听得是一头雾水，好生思索一会儿，却也猛然明白过来，
白夭夭原来白帝竟是天上的天帝爷爷下凡，而润玉龙则是天帝爷爷的儿子夜神。
白夭夭梓儿想来就是夜神的妃子，天帝爷爷的儿媳，而我，恐怕就是一个叫作锦觅的仙子，这辈子专门是来和下凡的天帝爷爷做夫妻的。
白夭夭万古兽王原来是妖王的手下？妖王死了，兽王她就开始搞破坏了，先是疑似让瘟神失踪，然后又派手下来杀白帝。
她这边厢捋清了思绪，又听那兽王道：
兽王“太微无道，我自然要命人杀他，不止要杀他历劫身，顺道还要磨灭他的神魂！至于瘟神失踪？这事倒并非是我做的，你可不能将它赖到我的头上。”
白夭夭原来瘟神失踪并不是这个女妖搞的鬼。
润玉手中长剑浮现，他握剑咬牙道：
润玉“自我父帝在位，天界政清人和，你说他无道？这恐怕是你的借口吧，你竟然妄图灭杀我父帝神魂，当真是好大的野心！”
在润玉手腕上感受着他跳动澎湃的脉血，白夭夭心道：
白夭夭他，想是已然气极。
润玉五指握拳握得极紧，手筋分明。
兽王又是一笑：
兽王“诚然诚然，的确是我的借口，不过我这不也是在帮你么，太微死了，你不正好顺势继任天帝之位？也不用再等上千年万载了，对不对？”
润玉怒道：
润玉“小人之心！”
他脚尖在云上一点，举剑便向那兽王刺去。
慌忙将自己缠在他手腕上缠得更紧了些，白夭夭唯恐他一个不慎将自己甩飞。
眼花缭乱间，两个已过了数招，等白夭夭能看清时，就只见得那兽王向后轻飘飘一仰，旋身抬脚一踢，将润玉剑刃踢开的举动了，兽王站定，手上现出一柄古剑来，道：
兽王“这柄诛仙古剑我才得不久，还没来得及用血开锋，正好，今日就用你脖子里的一腔君子血将它洗上一洗！”
润玉抹剑念咒，隔着蒸腾的淡蓝色光芒看向天空，但见百来个大妖正前赴后继地想要从锁妖塔里挣脱而出，为首的那个正在挣扎着想要摆脱锁链的，赫然正是狐狸道友。
狐狸精“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兽王“哼，聒噪。”
风云席卷，润玉仰天一声怒吼，隐隐听得一声凄厉龙吟，一种自血脉深处的畏惧让白夭夭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就在她缩着蛇身，好生等待润玉发大招杀了兽王，为白帝报仇的时候，忽然，润玉他忽然就弃了剑，且他的面色变得极其痛苦，他的背部显出两个翅膀模样的物事，转瞬即逝。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响彻九霄，紧跟着是润玉不由自主一般的龙吟，接着便是百鸟齐鸣，百兽嘶吼。
鸟鸣兽吼过后，润玉闭上双目，好似入定一般，他身后的翅膀虚影似乎渐渐凝实。
兽王“方才那是，愿力凤凰的叫声？原来竟能催生应龙的风云二翼？”
兽王似是侧耳，喃喃自语，继而骤然大笑起来，
兽王“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夜神殿下便在此处好生沟通天地，长你的翅膀吧，本王这就去炼制兽神了！”
虽然不知道‘炼制兽神’是什么意思，但兽王并非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良家伙，她想要做的事，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事，白夭夭这般想着，忙重重咬了一口润玉的手腕，朝他大叫：
白夭夭“润玉你醒醒！快去阻止她呀！”
润玉纹丝不动。
别无他法，只得勉勉强强打起勇气，白夭夭怒喝一声，朝着兽王的脖子咬去。
兽王单手一伸，便如白帝当初一般掐住了她的七寸，她冷笑一声，道：
兽王“你是，呵，原来是你，你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娃娃，也要来阻止我么。”
白夭夭道：
白夭夭“你管我小不小，你差手下杀了白帝，本就和我有大仇，如今又要做坏事，我便义不容辞要来阻止你，这与年龄又有什么相干？呸，老妖婆，有胆的便掀了你的面具，让我好生看看，你到底长得有多丑，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兽王并不搭理，只掐着她飞身到了那锁妖塔旁，白夭夭本欲咬她手指泄愤，奈何她浑身上下包裹地甚是严实，只除了脖颈处与七窍处没有布料，又如何能咬的动她？当下大是懊丧。
到了锁妖塔前，兽王便定了她的身，将她甩在一边，举起手中那柄诛仙古剑，五指连点，七窍中分别逸出一缕白烟。
而后，兽王她又卸下一只手套，挽剑在自己掌心一划，凝血与那七缕白烟相合，成为一枚闪着眩光的印记，手指一捻，那印记弹贴至锁妖塔上，锁妖塔塔身大震，千妖哀嚎连绵不绝。
兽王凝神念咒，诛仙古剑脱手飞空，与那锁妖塔塔尖相互锉磨。
三息之后，但听得千妖哀嚎骤断，诛仙古剑嗡鸣，一个从未听过的恐怖兽吼自锁妖塔中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动连绵不绝--锁妖塔崩裂了，一个巨兽的虚影自塔中膨胀出来。
兽王满意一笑，嘴里蓦然咳出一口血来，白夭夭顿觉身上禁制微微一松，手指似乎能动些许了，急忙调动全身仅剩的法力和那禁制抗衡。
燎原君“万古兽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半空里忽然降下十几个仙人来，当中一个着甲的大吼着，手里长戟转瞬就朝兽王刺来。
兽王抬手召回诛仙古剑，略略一挡，笑道：
兽王“燎原君？好得很，本王平素常听你的名号，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同你交手，也不知你杀魔百年积累的煞气够是不够，能不能做我诛仙剑的剑灵！”
当下两个身影战在一处，一时飞天，一时落地，已而便是燎原君落败，兽王诛仙剑平平一举，万千剑影瞬间将其他十几个仙人戳得浑身都是血窟窿，她身姿飘飘自半空落下，缓缓踱步迈向落地吐血的燎原君，反手祭起诛仙剑，如炼制兽神时那般，自七窍中取出七缕白烟，又割开手腕经脉，取出精血，白烟精血和成一团，化为印记。
眼看那印记即将向燎原君贴去，燎原君神色骇然。
白夭夭吐了口血，终于从兽王定身的术法中解脱。毅然榨干最后一丝力量，变作人身，整个儿挡在了燎原君身前。
她告诉自己：
白夭夭白帝是天帝，天帝是天下所有生灵的君父，白帝唤我娘子，我便是天下所有生灵的母神，燎原君是天帝的手下，亦是他子民，便也是我的孩子，我有何不能为救燎原君一命而死呢？
小院难图云雨期，幽欢浑待赏花时，到得春来君却去，相误。
白夭夭我其实，很喜欢白帝，只是可惜，这辈子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她到底心有遗憾，
白夭夭我本可以以自己漫长的蛇妖生涯去等白帝的转世归来，嫁他为妻，做他真真正正的娘子一回，如今却只能永远和他错过了。
印记贴在我的眉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她脑海那比深处更深的地方传来。
白夭夭原来，那就是我的灵魂所在么？
兽王伸手来抓白夭夭，她发出了一声好似啼血的哭泣，两指并起向白夭夭她的眉心传输着一抹粉色的光，她抱着白夭夭，身子因悲痛的哭泣而颤动，恍惚间，白夭夭好像看见一抹水蓝色从她的怀里掉出。
白夭夭的意识好似分成两个，一个进入了一个满是戾气和孤寂的地方，另一个留在原处。
兽王“锦觅！”
她即将失去所有意识时，兽王喊，
兽王“我的女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