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当白夭夭再一次从许宣的药师宫里离开的时候，乡间小道，丛花烂漫间，她瞥见一个人类。
寻常人类，她在药师宫里已经见过许多许多，如今的她都懒得搭理他们，
白夭夭那些都不过是些分外短命的属种罢了，贪痴嗔化作的剧毒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那些病人，病人的家属尤甚，且还比那些病人多了两味名叫慢和疑的毒。
但那个人类似乎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白衣白发，手里拈着一朵花，神色很是悠闲。
白夭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是他那顶白发太过惹眼吧。
白夭夭“喂，你干什么要摘那朵花？难道不知道这满山满园的花都是属于我的？”
她叉起腰对那人怒目而视。
白发的人类摇了摇头。
白夭夭作为一个已经一千多岁的蛇妖，我有一个持续了八百年的嗜好，那便是种花，凡我到了一处，必定要将自己最爱的鲜花种满一处。
白夭夭眼前这个人类竟然不问自取地掐了我辛辛苦苦种下的一朵花，当真让我分外着恼。
白夭夭“不问而自取，是为盗也，你偷了我的花，就要赔，知不知道？”
人类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看她，道：
白帝“你让我怎么赔？”
好生想了一想，她道：
白夭夭“我那洞府里扫洒的有了，卷帘的有了，叠被洗衣的有了，做饭的也有了，如今正好还缺个替我暖被窝的，”
上下打量一番那人类，又道，
白夭夭“许宣有了冷凝，不愿意替我暖被窝，我如今和他是好朋友，也不好勉强他跟我回去，嗯，我看你这个人类长得也蛮不错的，抱着睡定然十分舒坦，那就跟我走吧！”
人类把花往白夭夭头上一点，摇摇头：
白帝“区区小妖，尘根未净，还当多加修行，莫要贪恋红尘。”
白夭夭这话说得老气横秋，
说罢，他绕过堵路的白夭夭，慢悠悠向前，上山往药师宫去了。
白夭夭僵直了一条蛇身，倒在小道上欲哭无泪：
白夭夭万万没有想到，终日打雁，如今我却被雁啄了眼，居然碰瓷儿碰到一个修行人身上了！
白夭夭而且从他随随便便的一点，就能把我变回原型的功夫上来看，只怕这人修为还不低。
白夭夭我有时候分外的讨厌人类，因为他们虽说体质孱弱，而且七苦俱全，但是一旦想要踏上修行的路，那条路定会比我们妖精的修行之路顺畅太多。
白夭夭据说，修行者的五位大能‘五帝’当中，只有一个在烂柯山修行的南方炎帝虚素光是妖精修成的，可见天道是多么的不公啊。
在小道上躺了足足三个时辰，太阳暴晒之后缓缓西斜，她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抖擞几下，重新化作人身。
回到洞府当中的时候自然已经过了正午的饭点，小青化出蛇尾缠在桃树上啃着桃子，她自诩那是一种养生之道，还说
小青“饭后一个桃儿，修为涨高高”。
白夭夭有气无力地朝她招招手：
白夭夭“青儿，给我撂个桃儿过来，饿死我了。”
小青看了眼日头，道：
小青“咦，中午你在药师宫，许宣他没给你管饭啊？看来许宣自打娶了媳妇后，变得是越来越抠门了。”
拍了拍大腿，白夭夭她愤愤道：
白夭夭“不关他的事儿。”
小青滑下桃树，蛇尾变成白白净净的两条细腿，她提着纱裙扭着腰到白夭夭身边坐下，递个桃子给她：
小青“夭夭你别生气，来，吃桃吃桃，顺便说说是怎么回事，好让我听个热闹乐呵乐呵。”
恶狠狠‘咔嚓’啃了一口脆桃，白夭夭道：
白夭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修行人，哼，把我变成原型晒了足足三个时辰，要不是他，我能错过饭点，能饿成这样？”
小青笑嘻嘻道：
小青“修行人？哎呀，这个展开我喜欢，虐恋情深的开头啊，他是法海那样的吗？好不好看？”
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白夭夭不满道：
白夭夭“重点难道不是我被晒了三个时辰，错过饭点么？你问他长相做什么。”
小青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老神在在道：
小青“咦，当我不知道呢？要是那人长得不好看，哪怕他是个大罗金仙，你都要抄着兵器找他的场子去的，现下你居然委委屈屈地一个人回来了，身上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嗯，按照我的推论，那个修行人多半把你这条小白蛇给迷住了。”
心里怦怦乱跳，白夭夭道：
白夭夭“你瞎说，那人头发白成雪了都，我才不会被一个老头子迷住呢。”
小青“老头子？”
小青转了转眼珠，问她，
小青“那，他的眼睛是不是灰的？”
小青“不知道修行人老了头发白了，是不是会像很多凡人老了那样，眼睛变得灰浊灰浊的。”
白夭夭“才不是，是黑的，棕黑色，挺好看的。”
回忆着，她否认道。
小青一拍手，嘻嘻一笑，道：
小青“夭夭你还说没被他迷住呢，你把人家打量得还挺仔细呀。”
白夭夭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热透了，她向小青道：
白夭夭“我那是眼神好，谁仔细打量他了呀？”
小青“夭夭你又嘴硬了，”
小青笑呵呵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日头，道，
小青“我去金山寺找法海玩去了，夭夭你看家啊，回来我给你带些美味的素斋。”
啃了啃桃子，白夭夭顿觉好生无趣：
白夭夭“我才回家，你就要去私会情郎，哼，这几百年的姐妹情啊，竟还比不上那法海小和尚的一根头发！”
小青远远的一声从风里传来，道是：
小青“法海没有头发。”
翻了个白眼，她看着小青的背影，朝着空气嚷嚷：
白夭夭“夸张，一种修辞不懂么！”
一头倒下，躺在地上，她看着天上的流云，
白夭夭白白的，倒有些像那白发修士的衣袂，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下次我去药师宫还能不能见到他。
躺着躺着，她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被那修士揽在怀中，他带着白夭夭在天上飞，当真是好不惬意，忽然，半空中砸来一个绿绿的物事，且那绿绿的物事大叫着：
小青“夭夭饿了没，我回来啦，还给你带好吃的啦！”
悚然一惊，白夭夭立即醒了，小青一手拎着一个食盒朝她扑来，但见她的表情甚是兴奋，向白夭夭道：
小青“夭夭你知不知道，法海他的师父今天早上去看他啦！还给他带了两枚东海雪芝，法海分了一枚给我呢，今天晚上我就把它煮了，咱俩吃了之后，修为一定能涨高！”
白夭夭“法海的师父？他不是死了么？难道他又活过来了？”
她接过小青递来的食盒，掀开盖子，看着那枚东海雪芝，闻了闻，
白夭夭好香哦。
小青兴奋道：
小青“不是那个，是白帝！白帝是法海上辈子的师父，据说法海他上辈子的名字叫凌楚，他是白帝最喜欢的一个徒弟，没想到因为一次意外丧命了，所以白帝让他转世重修了。”
白夭夭“白帝？”
她两眼放光，心里甚是激动，
白夭夭“西方白帝白招拒？哇，昆仑山的大能哎！他走了吗？我决定了，明天一定要跟你去金山寺，我要去碰碰运气，万一遇见了白帝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拜他为师，然后走上蛇生巅峰啦！小青你也一块儿跟我拜师，好不好？”
小青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小青“听说，白帝他老人家还没走，法海说白帝他要在润州呆上足足三天呢。”
她与小青当下甚是兴奋地合计了起来，明天该穿什么样的衣裳，该说什么样的话，偶遇白帝的时候要怎样表现，既不能让白帝看出两人迫切拜师的渴求，免得看上去太像脑残，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漠然。
到了半夜，点着油灯，她吹了吹未干的墨，看看手里那写满了字迹的纸，信心十足道：
白夭夭“只要照着这张纸上写好的做，保准儿明天不会出差错！”
小青舀了一勺雪芝汤，静静品味一会儿，点头道：
小青“夭夭你说的对，哪怕为了这么好吃的雪芝，明天的行动也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她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白夭夭同小青打着哈欠站在金山寺寺门口，看门的小沙弥朝着小青双手合十，礼了一礼，脆生生说道：
沙弥“青姐姐，师兄随白檀越下山去了，说是要见一见上辈子的好友，如今他人并不在寺中。”
面面相觑，白夭夭收回和小青对视的目光，清咳一声：
白夭夭“那他可曾说了，他那上辈子的好友，如今在哪里修行啊？”
小沙弥摇了摇头。
她与小青好一声长叹，正要打道回府，忽见寺门里走出一个香客来，那香客向小沙弥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向她打招呼道：
赵王爷“白姐姐，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白夭夭“赵王爷？”
颇有些兴奋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道，
白夭夭“听说你和红芯姐姐成婚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喝上一杯喜酒，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你也来拜佛呀。”
赵王爷笑了一笑，道：
赵王爷“并非是来拜佛，前段时日白帝路过王府，见红芯身具妖气，以为她是那等要来害我的妖精，同我打了一场机锋，后来误会解除，白帝便赠我法器为红芯遮掩身上妖气，以免日后我与红芯再有什么变故，赠下法器之后，白帝便就此离去，我因同他在攀谈过程中得知他要来金山寺寻人，就特意前来，想要道谢一番，不料并未能够和白帝相见。”
白夭夭“哎，我俩可真算的上是难姐难弟呀，”
她遗憾道，
白夭夭“我也是听说白帝在这，想来见见他的，没想到他带着法海出门去找什么上辈子的好朋友了。”
赵王爷点了点头，宽慰道：
赵王爷“白姐姐，只要有心，我们总能见到白帝他老人家的。”
白夭夭“呵呵，呵呵，还是赵王爷你比较会说话，不像小青，十句里面有八句都是气我的。”
小青哼了一声。
白夭夭并未理她，尤对着赵王爷道：
白夭夭“昨日我才从许宣那药师宫里回来，他那儿新出了几种药方，都是已经试过的成功方子，说是能治苏州那块儿最近闹得挺凶的什么呜呜病，你如今封地就在江南，那呜呜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从苏州扩散出去，不如同我一块去许宣那里，将那几个药方顺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赵王爷道：
赵王爷“白姐姐提议的是，左右时间还早，不如我们这便动身吧，只是，只是听说许宫上为人处事颇有几分奇异，我与许宫上也不算多熟，到时还需白姐姐多多为我帮衬几句。”
白夭夭笑呵呵道：
白夭夭“帮衬？好说，好说。”
……
白夭夭那些病人总是要在药师宫里闹哄哄的，明明许宣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人，偏偏所有的病人都信服他，只因为他有一手极其高超的医术。
白夭夭许宣向来抠门爱财，
当她向他表明来意的时候，许宣面瘫的一张冷脸上扯出一个假笑来，伸了伸手，道是：
许宣“钱。”
平复了一下想要揍他的心情，白夭夭呵呵笑道：
白夭夭“有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现下都那么有钱那么发达了，有老婆有房还有地，正是兼济天下的时候呀，那就不要再谈钱这种俗物啦。”
许宣伸在她面前的手纹丝不动，又道：
许宣“钱，我穷，何况冷凝怀着呢，将来养孩子支出必然甚多，总之，穷，钱。”
她和许宣对视，僵持了一会儿，正打算撸起袖子和他好好讲一讲道理，就听到赵王爷那甚是惊喜的声音响起来：
赵王爷“白帝，原来您老人家在这儿。”
两人回头一看，白夭夭先前见过的那个白头发修士正牵着法海的手，一脸和善地跟他说着什么，听到赵王爷的声音，他恰恰回头，把她正在撸袖子的手看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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