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如同一只发了狂的野兽一般,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即便是处在当时那种迷迷糊糊的情况下,他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暴躁不安的、强烈的律动与节奏,仿佛下一秒,那个血红色的小小囚犯就要从血肉中不顾一切地挣扎而出。
“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终于从半梦半醒的昏迷状态中稍稍摆脱出来了一点点,呈现出乌黑色的眼睑飞快地跳动了几下,露出了下面覆盖住的眼瞳——棕褐色的,虽然迷茫,并且因为这个看上去有些浑浊,但是又不乏原有的,温和中隐含着锐利的独特气质。
把锋芒包裹在温和无害的外表中。
——这是很久以前人们对他的评价,不过现在已经被逐渐淡忘了。
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催眠的女神正在耳边低声吟唱着安息的歌谣。而真正把他彻彻底底地拖拽出诱人的眩晕深渊的,是不小心挪动身体时,肩部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痛——然后瞬间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神经上的刺激终于使他打了一个激灵,痛的立刻恢复了神智。他咬紧下唇,勉强转过头,用余光费力地瞟了一眼左肩,那里衣服的布料被撕裂开来,一条骇人的伤疤正朝外悄无声息地涌着血,速度不慢,颜色暗红。背部的衣料,连同潮湿的地面,都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他很奇怪,同时也很庆幸,自己的伤口竟然没有引来野兽或毒虫。
那里……好像受伤了……而且似乎……还很严重……真是——他把头转回去,撩开过长的蔚蓝色刘海,吸进一口略带潮湿的空气,缓和了一下焦渴难耐的嗓子——见了鬼了……
不过……
“呃……”他极力扭转头部,强迫自己暂时忽略受伤的左肩,环顾周围的环境。
这里……这里是……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以一种极其诡异别扭的姿势倒在地上的自己,正身处在一片弥漫着淡淡雾气的领域,雾不是很浓,但是由于天色的晦暗,能见度很低,即便是视力极佳的他,视野所及的最远点,也不过是大约一百米开外的一棵低矮的树桩。
……
那么……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帘。
我是谁?
我在哪里?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应有的记忆所在,一大堆问题不断纠集,却又寻觅不到答案,回答他的似乎只有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的心脏。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为什么……心脏会跳得这么快?
他紧紧地摁住胸膛,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被那和远古时代的鼓点一样狂野不羁的节奏震得毛骨悚然。
人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危险的预兆正在悄然靠近,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四下环顾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附近一个锈迹斑斑的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多想,拉开柜门,钻进了柜子里。柜子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人,柜门上的缝隙也可以让里面的人轻而易举地观察到外面的情况。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理想的藏身处。
不过前提是,他没有在匆忙中落下那个东西的话。
但是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如同鬼魅一般,似乎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右手的短刀闪烁着骇人的冰冷寒光。
他是……
他的瞳孔猛的收缩。
安米尔博……
那个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他看见,那个人缓缓蹲在自己刚刚昏倒的地方,然后……伸手捡起了一枚圆形的鎏金怀表。
怀表……
他条件反射地摸向怀中。
不见了。
他看见,那个人掀开怀表的盖子,轻声地念着边缘的一行小字——诺波尔·H·飞伦。
飞伦……
诺波尔·H·飞伦……
我的名字……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只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脑海,在他眼前飞快地翻动,带来一阵难言的刺痛。
飞伦,军人,擎锋,爆裂飞车,退役,庄园,同伴,骗局,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飞伦——这个受了伤的“逃生者”,在一阵短暂的迷茫后猛然回过神来,屏住呼吸,透过柜门的缝隙,紧张不安地盯着外面男子的一举一动。
他把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好在,那把雪亮的瑞士军刀还在,如果被他发现,还有可能一搏……
他看见,那个人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露出了然的、宛如地狱的恶魔一般的微笑,闲庭信步地向柜子走过来。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他抽出军刀,绷紧身体,做好了随时可以冲出去的准备。
他看见,那个人站在柜子跟前,投下一片恐怖的黑色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