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

六.【岁月里蹉跎，轮回中错过，被遗忘的人是我。】

夜里清风微凉，天空如墨，星星闪着黯淡的光，京城内最繁华的地方却火光冲天。

道林逆着人流不断向那个令他异常心慌的方向跑去。

不断有心善的人拉住他并告诫他皇城内恶灵现身大开杀戒，叫他不要去送死。道林谢过却更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他几乎不敢相信。

皇城内失去了白日里的金碧辉煌，朱色城墙镀上了一层更深的色彩，琉璃砖瓦不再灿烂，闪着清寒的冷光。青石板上浸满了猩红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横七竖八的尸体堆积在角落，在不断弥漫的火舌中失去了原本的样子。

流金长剑的剑锋滴答着血液，剑尖拖在地上，刺啦刺啦的声音伴着火光的噼啪声，一同刺入耳膜，给这残破斑驳的景象更添上一抹浓浓的恐惧。

若不是耳畔还略过风声和他的呼吸声，胸腔内还有心脏的跳动，道林还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在炼狱之中。

道林颤抖着嘴唇轻唤出一个名字。

被点到名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才回过头来。

没错，这就是道林疯狂寻找的，失踪了三天的菲洛。

菲洛的红发在镀上一层火光后，像极了血管中流淌这的液体的颜色。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爬出的厉鬼一般，满身猩红，恐惧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向道林涌去。

流金长剑饮血后更加趋于魔化，散发着能够冰冻三尺的寒光，逼迫道林站在原地不得走动。

菲洛原本的琥珀瞳孔此刻已经尽数被血红占领，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嗜血修罗一般。

菲洛冲着他凉凉的笑了笑，眸中失去了原本的纯真，空洞和仇恨蒙蔽了她。

她薄凉的回头，握紧了手中的剑，向着下方斩去？

道林这才发现还有活口。

灵力化为一柄通体墨黑的长枪，枪尖闪过冷光，在菲洛毫无光芒瞳孔中闪烁着。长枪飞去挡在菲洛面前，才堪堪挡住了菲洛致命的攻击。

道林飞身挡在菲洛前面，将菲洛击退至几米外，却不敢再下手。

他这才敢回头。

道林瞳孔倏地缩小，他有些颤抖。

这是当今皇上，星宇。

而如今他就着一身染血皇袍瘫坐在地，蓬头垢面，面色慌张，已然被吓傻，哪还有一点儿一国之君该有的威严。

道林拔出长枪，默默立于身后。

“为什么。”

道林轻轻出声，却道出了一个陈述句。他皱眉盯着菲洛，目光流露出些许失望，试图找出她脸上的一丝不同的情绪。

菲洛低着头，额前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眸，只投下了一片沉默的阴影。

道林找不出，他眼中的失望越来越多，菲洛和平时大相径庭的样子和无所谓的态度让他心凉。

菲洛却在下一瞬间挥出一道剑气，打在皇帝身上，当场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汩汩鲜血不停地流，皇帝被吓晕过去。

道林眼看着菲洛在他眼前杀人，想起当初一起携手共济世人的过往，心中彻底被失望与愤怒笼罩。见菲洛就要甩出第二道，长枪化灵打了过去，击退了剑气，却也打伤了菲洛。

血液从肩头流出，菲洛染血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眸中流露出复杂。

道林尽管再心疼，但是这满地的尸体不会说谎，菲洛的行为已经背离了他绘灵师救世的初衷，他气极:“你何故伤害无辜？！他本与你无冤无仇！”

菲洛确实在这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她狠狠地抬头，倔强的迎上了道林的眼睛，清脆的声音染上一层愤怒与悲哀:“无故？无冤无仇？！冥道林！你懂什么？！懂什么！！”

道林被她突兀爆发的情绪吓得一怔，伸出手想要轻抚她气的绯红的面颊安慰，却狠狠被菲洛打开。

菲洛气极，不断抽着气，一双拳头握得死紧，指甲刺入掌心，痛觉让菲洛眼角湿润，她有些悲哀的闭上了眼。

回忆似潮水翻涌，悲伤像要逆流成河。深吸一口气，她重新睁开眼，似承载了千秋万代的迷离。嘴角撇过一抹自嘲的的笑，面上划过一痕冰凉，滑入嘴角便是满腔的苦涩。

她声音薄凉，如冷浸的泉:“你既是绘灵师，你就该知道，灵宗‘水月沧澜’吧。”

道林瞪大了双眼，心中被惊诧填满。

谁会不知，当初天下第一灵宗，水月沧澜。

他们神秘，强大，他们如同天外的神话，充满了迷离的色彩。

他们救人，他们救世，他们无所不能，“神”对于他们，便是最好的形容词。

然而，神的宠幸却给他们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那一天，是所有绘灵师难忘的噩梦。

道林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同为绘灵师的父亲给他讲过的故事。他说那一天，本来是落神们的容身之所，却被冲天的火龙所覆盖。哭嚎，喊叫，呻吟，充斥在这个原本圣光缭绕的秘境。原本最纯洁的土地，霎时间被鲜血，尸体与枯骨所代替。

鲜血满地，横尸遍野。

圣域不再，仅存地狱。

那一天过后，老天惜才，为这可悲至极的族群洋洋洒洒下了三天三夜的血雨。

万物枯萎，百兽哀嚎。

而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当今皇族！

他们听信了外界荒唐的流言，认为这可怜的一族有叛变之心，就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屠害了万千纯洁的生灵。

一夜之间，仅仅只是一夜之间。

然而，天下所有的绘灵师，也算半个帮凶。

他们本来有能力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却忌惮于皇族的权势，生生止步于这悲剧面前。

他们眼睁睁看着曾经帮助过他们的神灵被杀害殆尽。

那一日，所有绘灵师跪在水月沧澜入口，自散灵力，亲手折了伴随多年的画笔，以祭奠这万千亡魂。

道林，便是这世间最后的绘灵师。

他不明白，菲洛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菲洛笑出了眼角的湿意，任由它顺着脸颊滑落，砸向大地。

“你的父亲应该告诉过你吧，”菲洛顿了顿，血眸闪着决绝的光，“水月沧澜并没有完全灭亡，还有一个人逃了出来。”

道林再次陷入回忆，他的父亲确实告诉过他，当初他是唯一一个目击者。

他说，他看到，水月沧澜中所有的灵，将他们的少宗主紧紧护在身下，在最后关头，用最后的灵力将她安全送了出去。

道林刹那间明白，瞳孔剧烈收缩。

“你……”

菲洛笑得苍凉:“没错，我就是那被人遗忘的，水月沧澜的少宗主。”

“凌菲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