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

四.【爱若能参破，终究是寂寞；忘却了前因后果。】

前方堆埋的森森枯骨越来越多，连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都带着阴森的感觉，整个山谷被阴霾笼罩，充斥着一股恐怖的气氛。

菲洛攥紧了道林的衣服，缩在他身后。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有一股熟悉感，却又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所覆盖，一股恐惧从菲洛心底油然而生。

道林摸索到菲洛满是冷汗的手，紧紧握住。

“没事，不要怕，我在这呢。”道林回过头，揉了揉菲洛的发顶。

菲洛慌乱的点点头，却更将身体贴向道林。

道林还没来得及脸红，凛冽的灵气瞬间让他汗毛倒立。

护紧了菲洛，下一秒由灵力汇成的利箭便扑面而来。

道林抱起菲洛飞身险险躲过，菲洛手中蓝光骤起，幻化出一条锁链禁锢住恶灵。

安顿好菲洛，道林这才看清了恶灵的面目。

从身形来看，能看出这是一位男性，他的头发已然花白，深蓝色的衣衫虽已破烂不堪，却仍然将男人的威严衬托出来。他的双目通红，里面盛的是不甘，是悔恨，是绝望。

菲洛的锁链没能撑得住，恶灵冲破束缚，直直奔向道林。

道林手中画笔笔墨飞舞翩跹，有些吃力的回击恶灵。

总有一腔难以言喻的感觉久久糊在菲洛心头，尤其是看到那个恶灵的时候，尤为明显。

打斗异常艰难，道林不得不承认这是他遇到过最难缠的对手。另一边的恶灵似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在道林不注意间，迅速飞身至菲洛身边，道林一瞬间被慌乱与恐惧淹没。

时间仿佛变慢了许多。

菲洛并没有惊恐到叫出声，她反而异常冷静。

她看清了，她完全看清了。

恶灵凶狠着面目向她飞来，却在离她仅有一步之遥时突然惊恐的停下来，手脚无措。恶灵的双目的红光变得暗淡，菲洛能看见他的瞳孔，里面弥漫着的是迷茫。

没错，是迷茫。

不过很快，这股迷茫缓缓转为另一种复杂的情感，恶灵的面庞艰难的动起来，用嘴角做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尽管这笑容看起来并不和蔼甚至还很令人心惊胆战，但是菲洛觉得，这笑容，却给予了她无上的温暖。

一见如故。

她终于明白过来，这一腔汹涌的情感，来源于他。

眼眶猝然酸痛起来，异常的干涩。菲洛想掉眼泪，但是却没有一丝液体在她的眼眶内滚动。

恶灵的手已经被岁月侵蚀风干成骨骼，他僵硬的将手抚上菲洛的面颊，轻轻摩挲。

菲洛的手覆上恶灵的枯骨，她的目光对上恶灵，却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清清楚楚的自己。

菲洛张张嘴，话却哽咽在嘴边，道不出，也咽不下。

这只手，这只抚上她面庞的手，就像……就像……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后方传来，恶灵惊恐的向后看去，却见道林手执画笔，以灵为纸，身边灵力凌冽如霜。他的衣袂翩跹，眉间如二月飞雪般冰冷，他的发丝舞动，打着一个个陌生的弧度。道林眉头紧皱，紧紧盯着恶灵，一笔一划描绘着恶灵的面貌。

菲洛下意识抓住恶灵的手，心脏骤然停跳。

她的心中被不舍所填满。

恶灵似乎已经知道道林的身份，并且意识到难逃一劫，匆匆附在菲洛耳边吐出几个字，这才一脸释然的松开菲洛的手，向命运屈服。

道林将画笔重新别向腰间，凌厉的气场还肆虐着菲洛周身的空气，道林渐渐收敛。

“没事吧？！小洛！”道林远远对着菲洛喊道。

菲洛愣了许久，直到道林跑过来扶住她的双肩，她才清醒。

菲洛摇摇头，她不愿意再说一句话。落寞占据了她整个心灵，她满脑子都是恶灵被裁决时，那个表情。

一言不发地走出这个山谷，住在这山谷附近的村民一窝蜂的涌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不住的向道林道谢，感谢他收了这恶灵，让他们的生活不再受到威胁。

菲洛在一旁远远看着，泪眼摩挲。

她向道林讨来了那幅束缚着恶灵的画，正要打开再看一看，一个孩子轻声细语的问句瞬间扰了她的心神。

“娘，恶灵他杀过人吗？”

“……没有吧。”

“那为什么要杀死他呀？我觉得他不是坏人啊！”

“……”

那位母亲不再说话，甚至开始沉默。

孩子眨了眨他的那双大眼睛，从菲洛看来，那孩子的眼睛如同山泉浸泡的黑白棋子，纯洁，无暇，容不得一点瑕疵，此刻盛满了疑惑。

菲洛再一次红了眼眶。

有时候，孩子的角度，不就是最直观，最真实的角度吗？

眼眶越来越痛，滚烫的液体不停在菲洛眼眶中打转，模糊了一方视线。

轻柔的打开画卷，仿佛这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画卷中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傲立在青山之巅。海蓝的衣衫猎猎生风，彰显着他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虽皱着眉头，但眉宇间却盛满了温柔。而这画中人的眼神，就像是在望着菲洛。他的眼中，不再是初见时的不甘绝望，或是悔恨。

而是释然。

是对生命的释然，是对命运的释然，是对自己的释然。

滚烫液体夺目而出，打湿了画中男人有些温柔的神情。

道林望向菲洛，却只见一个不断颤抖的背影。

“孩子，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