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钟的指针缓缓指向午夜十二点时，床上那翻腾的人儿还没有睡着。
蹑手蹑脚下了床，刚抽出书小心翼翼地打开台灯，结果还是吵醒了自家舍友。
“这么晚了还要复习?担心几天后的考试么。”
薇拉仍旧是闭着眼，轻声询问。
“啊哈哈……有一点。毕竟这场考试后就是高考的最后冲刺了。”
玛尔塔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棕色散发和惺忪的睡眼，干笑了一声。瞥了瞥一旁躺在床上的薇拉完全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
“抱歉打扰你了！”
玛尔塔双手合十，一副诚恳的样子蹲在薇拉的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也没怎么睡着。”
薇拉坐起身来，把不整的睡衣理好，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要喝点什么?”
冲怔在原地的那人浅浅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瞬间来了精神。
“那就拜托薇拉帮我捎一杯热咖啡啦——”
……
众所周知，玛尔塔和奈布是学校超一流的学霸。
老师本以为两人凑到一起一定会更有成效，于是便从高三开始把他们安排成了同桌。
但是两人在学习方面总是很合不来，常常从早自习开始吵架，除了上课以外一直吵到晚自习结束，任谁劝都没有用。
虽然私下关系还是很好。
“来打赌吧！”
玛尔塔一气之下指着单手拎包准备离开的奈布大喊。
“看看这次成绩谁能拿到第一！”
奈布回头，看着神色极其认真的玛尔塔，稍加思索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啊你！想干架嘛！”
看见那家伙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玛尔塔心中的怒火又冒了几丈，撸起袖子虎视耿耿地盯着他。
“行啊，那就打赌吧。”
奈布一手挠挠后颈，悠然自得地回了她一句。
“不过输的那方要接受惩罚游戏哟。”
他走到玛尔塔的面前，倚仗身高的优势俯身贴近她，看她底气不足地涨红了脸往后缩了缩身子，眼中满是戏谑。
“……惩罚就惩罚！谁怕你啊！”
“对了，打架我随时奉陪哟～我会怜香惜玉的～”
奈布完全没有生气和恼怒，调戏一番玛尔塔反而心情好的不得了，嘴角忍不住笑意便哼着小曲走掉了。
玛尔塔气的直跺脚，在心里咒骂了不下一百遍混蛋奈布。
……
反正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就演变成了玛尔塔现在三更半夜起来看书的样子。
接过薇拉递过来的咖啡，小口抿了抿。
“呸！怎么这么苦！”
干涩的苦味溢满整个口腔延至喉中，同时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刺激着神经传至大脑，玛尔塔咳嗽几下，瞬间感觉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看薇拉恶作剧地偷笑一声以及迅速爬上床蒙上被子，玛尔塔气势汹汹地扑上去一把掀开被子挠了挠薇拉的腰肢。
“托你的福我今晚不用睡了！”
“那不是正合你意嘛哈哈哈……别…别闹了哈哈哈哈……”
玛尔塔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笑没气的薇拉没好气地吐了吐舌，然后还是乖乖把还温热着的苦咖啡喝掉，拿出书一头拱进去，不忘咬着牙恶狠狠地回复她。
“这是还你的！”
她托腮望向窗外那几乎全熄了灯的男生宿舍。
奈布也在拼命复习吧。
哼…想不到吧我也在复习！
这场赌局我势在必得了！
然而殊不知那人正穿着白衬衫抱着枕头踹了被子呈一个大字型睡的正香。
二.
玛尔塔忽然发现苦咖啡的奇效真的是好的不得了。
她不仅一晚上头脑都很清醒而且思维超级活跃。
以至于平日里她死命抠不出来的物理难题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然后她几乎每天都依靠着苦咖啡度日子。
取而代之的就是她黑眼圈变得很严重。
不过这对于根本不怎么注重仪表美观的玛尔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考试今天她仍然带着冲泡的咖啡。
然而等咖啡效果过了玛尔塔发现经过这几天的各种糟蹋自己的身体，她现在有了少许困意。
高强度的学习就会导致现在的玛尔塔哈欠连连打，以至于一旁的奈布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本想搭话又觉得不妥。
故意拿出橡皮弹到玛尔塔桌子上，没想到警觉性极高的她立刻给自己弹了回来。
奈布的脸被弹了个正着不由得心里暗想这女生怎么这么警觉。
可是他奈布哪能会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装出一副不小心把笔袋掉到玛尔塔桌子下的样子，对方完完全全忽视了他。
他把笔一滑，正好滚到了玛尔塔的桌子上。
玛尔塔正望向窗外，并没有搭理他。
奈布承认自己真的没办法在玛尔塔•贝坦菲尔这个人身上创造出那种电视剧里常见的巧合。
“那个……玛尔塔小姐?”
他轻咳一声，搓着小手手靠近玛尔塔。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恭维一点，没想到对方直接扔了一包咖啡和一个保温杯给自己。
“帮我冲…一下。”
话都没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奈布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乖巧地就去帮她冲咖啡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那家伙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手里抱着她的保温杯。
“玛尔塔小姐?您的咖啡好了——”
对方没有应答，看起来是睡熟了。
把杯子轻放在她桌子上，像她一样趴在桌上。
奈布其实真的一点都不讨厌玛尔塔，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和她对着干。
他安静的观察着那人的容貌。
睡着的时候倒是很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和平常强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睫毛也好长……皮肤很白，发丝很顺……唔身上还有很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奈布仔细观察一番，不经意勾起了唇角。
要是以旁人的角度来看，那么他的目光则像极了冬日的暖阳，温柔地让人溺亡。
当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不过他还没感觉到他的变态行为。
好想伸手戳戳她的脸……
奈布发誓他绝对没有想多真的是单纯想戳一下而已。
略有犹豫地伸出手，当指尖轻轻碰到她的脸时，玛尔塔忽然一头坐了起来。
奈布立刻怂了怂肩膀往后缩了几步。
“我睡着了?”
她把目光扫在自己身上，奈布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睡了一会。”
奈布心虚地移开脸。
“为什么不叫醒我啊喂！万一老师来了怎么办！”
“哈?那还真是怪我喽！”
“不怪你怪谁！”
“反正老师又没来！”
“我是说万一！”
“哪来的万一啊如果真来了我会叫你的！”
“鬼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叫我起来啊！”
“难道你不相信我的人品嘛！”
“天天调戏我耍我的人要我怎么相信他的人品啊！”
……
两人一搭没一搭地吵了起来，周围的同学纷纷表示已经喜闻乐见了，不必惊慌。
玛尔塔不再与奈布争论，拿过保温杯，仰头一口气喝了半杯子的咖啡。
“……总之谢谢你帮我冲咖啡。”
“你还知道感谢我啊。”
“……不想听别听！”
玛尔塔做了个鬼脸。
温热的咖啡液体入喉，那绵绵困意也随之流动消失。
“咖啡还是不加糖效果好！”
“话说……就那啥。”
奈布瞅了瞅玛尔塔，托着脑袋支支吾吾说了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就是，这么困。”
“别想多了哈我就是怕你考试睡着打赌输了什么的你又嫌我使诈。”
“嗯?”
“好好关心我一句这么难嘛——”
察觉到奈布满脸尴尬眼神乱飞甚至脸颊还带着一抹极其有嫌疑的殷红后，玛尔塔心里一暖。
“最近通宵学习一直靠着咖啡撑，所以今天有点困了吧。”
“……”
对方忽然沉默了。
“我可不想打赌输给你。”
她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然后向他露出认真的微笑。
她本以为终于可以和他好好交流了，结果没想到奈布的脸愈加发黑。
那人好像生了什么气连神色都变了。
他不动声色靠近她的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许喝那么多咖啡，也不用你那么拼命的通宵学习。”
“你知不知道对你的身体伤害有多大。”
松开手，奈布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转过头去不看她。
“我会担心。”
细如蚊子的叮咛。
玛尔塔怀疑自己听错了，脸涨的通红。
害怕自己自作多情，玛尔塔也别过脸去。
不过之前那暧昧的姿势反倒是没影响周围同学，该干嘛还是干嘛。
奈布后桌伊莱表示全世界只剩下他俩不知道喜欢彼此了。
顺带搂住了一旁的菲欧娜。
三.
最后考试还是奈布比玛尔塔高一分作为结局。
但是奈布却抛下一句“等高考完了再说”便不搭理她了。
自那天开始两人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几乎一句话不说。
玛尔塔知道他还在为自己疯狂磕咖啡的行为生气。
但是她不知道奈布已经察觉到他自己内心的情感而变得怂了好多。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奈布老兄啊，你能不能争点气！”
“哈?威廉啊。”
“你说你就不能麻溜点表个白不就完事了嘛！”
“……”
“怂什么是兄弟就别怂！”
“先祝贺你追到特蕾西，还有玛尔塔又不喜欢我。”
“啥?她喜欢你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
“谁说的。我看她喜欢的是隔壁那个亨利还差不多。”
“你又不是她你咋知道她一定喜欢亨利！哎呀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勇敢地上就是了！”
“……再说吧。”
……
玛尔塔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薇拉说她今天有急事便先走一步了。
但是一旁的奈布不知在等什么。
“玛尔塔。”
仿佛阔别已久，他淡淡开口。
“怎么了?”
“高考结束后，就别喝咖啡了吧。这段时间我也理解……”
看她迟迟没有回复奈布知道自己要失败了。
“好啊。”
她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奈布顿时开朗了许多。
“还有那个……”
“我……”
“喜…”
“什么?”
“我喜欢你！”“玛尔塔！”
声音完全被覆盖过了。
两人同时看向班级门口，亨利正招了招手冲她笑着。
“啊抱歉奈布下次再说啊我先走了——”
她匆忙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教室，和亨利并肩走掉了。
留下奈布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的手再次搭在了自己脖颈上，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孤零零一个人站了好久，直到有人提醒他要锁门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呢。
四.
玛尔塔其实听到了奈布说的话。
我喜欢你四个字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无法驱散。
她有点走神，以至于一旁的亨利在她面前甩了甩她都没发现。
“你最近是不是在烦恼着什么啊。”
亨利吹了个口哨，终于成功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嗯。”
“比如?现在我和你说我喜欢你——?”
玛尔塔抿抿嘴一把把他摁了下去然后狠狠给他一个爆栗。
“混蛋你明明知道我很烦恼这件事你还来这种玩笑！”
“不好意思——”
亨利完全没有忏悔的意思，打着哈哈继续往前走。
“喜欢他的话就去表白啊，高三结束了还不知道要去哪呢。”
“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哈。”
他的步伐快了不少，站在玛尔塔前面敲了敲她的脑袋，以一个大哥哥的样子仔细叮嘱她。
“我就后悔啦……没和学姐表白。”
“现在人家估计早忘了我去找别人了嘞。”
他语气像是在开玩笑，玛尔塔心知肚明亨利放不下他的学姐，安慰地拍了拍肩。
“对于他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亨利耸了耸肩，在宿舍门口停下。
“世上没有后悔药，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我知道啦——！”
亨利总是给她灌心灵鸡汤，不过这确实减轻了她的不少沉重和压力。
高考完后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
她这样想着。
五.
最后的冲刺阶段，所有人都在拼命学习。
玛尔塔和奈布自然顶着最前端的压力无心顾虑其他事情，包括自己的心事。
他们的话题几乎全是关于讨论各种各样复杂多变的题目。
玛尔塔仍是不厌其烦喝着那干涩醇香的苦咖啡。
奈布依旧和她开着玩笑时而调戏她。
然后迎来了高考。
两人都发挥出了超常的水平。
绷紧的线终于松弛下来，悬在第一线的心也终于肯落下。
只是这让两个人继续开始烦恼自己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
高考是结束了，可是玛尔塔的习惯却改不过来了。
她总是会在早上或下午来一杯浓郁的苦咖啡。
奈布也总是心甘情愿当个“护花使者”，帮她跑腿每天去冲咖啡。
直到有天晚上女生们说是要开睡衣派对，玛尔塔便准备晚上喝一杯。
奈布没有说话，默默带着她的保温杯走了出去。
直到女生们都凑到了玛尔塔和薇拉的宿舍，玛尔塔打开瓶子。
热乎乎的液体滚滚入喉，甜甜的，带着牛奶独特的香气。
没有咖啡的味道。
她这才发现杯子上贴着一张很小的便利签。
「苦咖啡不如热牛奶。记得好好睡一觉。」
“噗。”
这算什么土味情话啦。
玛尔塔心中暖和了好多，特蕾西唤她去看毕业相册。
“这张是刚入学的时候！我就是那个时候遇到天使的！”
艾玛趴在床上开心地拍起了手。
“好怀念啊……”
艾米丽坐在一旁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一副画面从玛尔塔脑中闪过。
松绑的棕发，飘逸的发丝。
少年手里拿着她的发圈，露出孩童一般恶作剧的笑容。
羞涩的女孩恼羞成怒，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向他抡去，不料他的左手稳稳抓住了她的右手。
他爽朗的笑着。
「你还是散着头发更好看——」
……
“啊！这张是运动会的时候！”
菲欧娜一声把玛尔塔的思绪牵了回来。
“我记得！小特的脚崴了是威廉把她送到校医室的！”
艾玛立刻接上话，周围齐齐看向特蕾西。
“说起来还是公主抱，威廉当时表情好急啊——”
菲欧娜斜着眼，拿胳膊肘戳了戳特蕾西。
“真是的不要打趣我了！”
特蕾西捂着脸躲在一旁，抱着枕头愤愤大喊。
“让我说的话还是玛尔塔和奈布接力的那个更让人深刻吧！”
“哦那个击掌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呢。”
薇拉在手机里翻了好久，把那张照片展了出来。
“诶?”
照片上的男孩女孩笑得很开心，被汗水浸透的运动服，洋溢着十分兴奋的深情。
相触的手掌是默契的象征。
「放心，我们不会输的」
「我在你身后，你只管尽情的跑就好」
她记得那个眼神。
令人安心的眼神。
“说起来我这偷拍了不少玛尔塔和奈布的照片?”
菲欧娜见状也抽出手机，相册里除了和伊莱的自拍，一大部分都是玛尔塔和奈布的亲密互动。
一手撩起散下的发丝别到耳后，玛尔塔静静地在座位上读书，奈布趴在桌上温柔地看她。
两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图书馆里的玛尔塔艰难地从高处拿书，他从她背后搂住她的肩，轻松拿出书敲了敲她的头，然后自觉抢过她手里的十几本书帮她往外搬，她抢着要夺回来，他刻意抬高了手臂，一路吵吵闹闹。
人头攒动的食堂，两人坐在一起，奈布趁她不注意抢过她的肉丸子，她生气地鼓起脸来，他便用他的炸虾换过来，她这才勉为其难的张口，接受了他的诚心。
她高烧坚持来上课，他忙碌地为她接白开水，不断提醒她按时吃药，她嫌他变得婆婆妈妈的，他一笑而过并没有在意她的吐槽。
早晨急忙赶到班里没吃早饭，他便丢来一颗糖果，她稳稳的接住糖，她知道随身带一颗糖是他为了她而养成的习惯。
学习常常到忘我的境界，有时候吃完饭回到教室便能趴在桌上睡着，他贴心地脱下外套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怕她着凉。
他过生日的时候一向埋头学习的她悄悄找了老师申请外出，在星期天专门跑出去为他挑选礼物，不料被一瓢倾盆大雨浇的浑身透湿成了一只落汤鸡，他心疼地催她去换衣服却发现她珍惜地抱在怀里一点都没有淋湿的礼物盒。
他和她总是做着幼稚的小打小闹，无论多少次都不厌烦。
他和她有太多回忆。
闭上眼睛，脑海里的全是他。
细数回忆，却发现如电影一般的记忆里每一帧都有他的存在。
……
“我们来玩枕头大战吧！”
“最先被打到的那个人要去表白！”
“我同意——”“没意见——”
只有玛尔塔愣神地出奇。
结果那群枕头便不约而同打在了她身上。
其实早就说好了要怂恿她去表白的。
几个人默契地给了彼此一个眼神。
玛尔塔这才回过神来。
“喂你们这群人趁人之危！”
她恼怒地拽起一堆枕头向她们扔去。
她们纷纷躲闪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玛尔塔承认，那一晚是她睡的最安稳的一晚上。
也许是高考后松弛的神经，也许是同伴们嬉笑后的疲惫，也可能是……
那杯热牛奶。
六.
奈布和玛尔塔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
上大学后两人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
因此被薇拉哭着痛诉她见色忘友了好一段时间。
深夜在看书的玛尔塔，肩上传来了不属于自己的重量。
她抱住环着她的那双手。
桌边有两杯温热的热牛奶。
玛尔塔不再需要苦咖啡了。
或者说她的咖啡已经不再发苦了。
苦咖啡里终是加入了方糖。
七.
“话说我亲爱的玛尔塔小姐。”
“嗯?”
“你还记得你打赌输了的那个惩罚游戏吗?”
“……?等等变态你不要扑过来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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