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废墟上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
玛尔塔想起昨日轰炸时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
或许还有幸免于难的人。
搜寻的目光兜兜转转,停驻在一抹灰色上。
玛尔塔伸手,指尖沾了厚厚一层尘土,那抹灰现出一丝白。
原是一株白色的小野花,凭借瘦弱的身姿委于砖石瓦砾中,侥幸逃过一劫。
“很神奇吧?竟然活下来了。”
慵懒的男声乍然响起,玛尔塔一惊,迅速拔出枪对准来人。来人却毫不在意似的,径直走到她身边蹲下,轻柔仔细地拭去花上的尘土。
纯粹的白,在微风中漾了起来。
玛尔塔收了枪:“你是?”
“奈布·萨贝达,一名雇佣兵。”名叫奈布的男人撤下兜帽,天空蓝的眸子里是她的倒影。
玛尔塔打量了他一会儿,别过头:“这种精神,算是坚韧吗?”
话题转得太急,奈布一时反应不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抹白,漫不经心道:“比起这种通俗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再浪漫一点的故事。”
“哦?什么故事?”
“目空一切的高楼偶然俯视了大地,为脚边一株不起眼的小野花动了情。”
“所以……”
“所以,当被摧毁的命运来临,高楼只能塌陷,才能护它周全。”
02
玛尔塔想,这个故事,她一点都不喜欢。
太过于凄凉。
“凭什么非要牺牲一方才能证明爱情?”
“……大概,是不由自主吧。”
无关牺牲,无关证明,只是不由自主,想要去守护,甚至不计后果,去成为对方的养料,护她一世安好。
玛尔塔有些困惑地抬头,撞入一双如天空般澄澈的眸,奈布忍俊不禁,伸出手捏捏她的脸:“你好萌啊,给我捏捏。”
03
废墟的硝烟味淡了很多。
玛尔塔和奈布的关系却要好了不少。
那花依然还开着,纯粹的白,在微风里漾着。
一切美好得就像梦。
“玛尔塔。”
中年男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声音不怒自威。
玛尔塔从梦中醒来,迷糊着应了一声,迅速披衣下床。
“父亲。”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脸看不清晰。玛尔塔只记得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至于说了什么,她似乎听清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莫名感到一股冷意,玛尔塔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04
篝火中的树枝被烈焰灼烧,不时爆出一两声脆响。
奈布靠坐在树边,就着火光正在看什么。
一只手从树后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哟,奈布,去哪搞的?”一人提拎着那物晃了晃。
“啧,这是女孩子的饰品吧?这里面的男人侧脸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啧啧啧。”另一人凑过来。
奈布无奈地摆摆手:“怎么哪都有你们?看够了就快还给我。”
“嘁,还给你还给你,恋爱的腐臭味!”众人纷纷嫌弃,手上却毫不含糊地挨个挨个传阅了个遍,最后看似随意却无比小心地递还给了奈布。
真是一群莽撞又细腻的家伙。
奈布无声地笑了笑,手上的蓝色胸针折射出橙色的暖光。
05
“奈布,有个姑娘找你!”
奈布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找你,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是是是,您快去吧!”
夕阳下,玛尔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奈布走过去轻轻拥住她,鼻尖萦绕着浓烈的酒气。
他皱眉:“你喝酒了?”
玛尔塔含糊地“嗯”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径直走进了他的住处,反手锁住门。
奈布有点懵:“怎么了?”
她像没听到,用力一推,他没有防备,被推倒在床上,刚要起来,玛尔塔压住他,少女柔软的唇青涩而热烈地吻过他的眉眼,最后停滞在他的唇上。
一滴冰凉,落在他的眼角。
咸涩的气息。
“你清醒点,玛尔塔,别勉强自己,没必要这么急的。”奈布的呼吸沉重,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又是一滴冰凉,玛尔塔颤抖着开口:“我很清醒。”
空气暧昧地安静了几秒,奈布翻身反压住她,忘情地啃噬她每一寸肌肤,占有她每一寸土地。
精心布下陷阱的狼,终于等到美味的羔羊,吃干抹净。
夜深,奈布已经睡熟,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玛尔塔的脖颈。玛尔塔轻轻移开他搂着自己的手,快速穿上衣服,强忍身体的酸痛摸黑去拿桌上的一份文件袋。
她的手碰到文件袋的一瞬间,屋子突然亮了起来,她猛转身,奈布似醒非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样对峙了一会儿,他开口:“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文件袋一角被她揉得有点皱:“是。”
他按按突突直跳的眉心:“你想要,直说就是。本不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玛尔塔没有说话,他又问:“只为了这个?”
气氛凝结。
“你以为呢?”她眸底流光百转,嘴角划出嘲讽的弧度,说出的话简简单单却字字诛心,“你以为呢?奈布·萨贝达。”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狠狠一口咬上她的肩膀,玛尔塔疼得几乎站不住,他搂过她的腰,唇齿间都是血腥:“那我,需要更多的代价。”
06
贝坦菲尔上将翻看着那份对他毫无用处的文件,满意地笑了:“你做得很好,玛尔塔。”
玛尔塔的指尖都是冰凉的,肩上的咬伤隐隐作痛:“只希望父亲您答应我的事……”
上将眯起眼,笑得诡异:“自然。”
“砰”
一声枪响,惊起一群飞鸟,是废墟的方向。
玛尔塔一惊,难以置信地望向上将,夺门而出。
远远看见一个人盘腿坐在废墟上,一动不动。
身旁的白花沾了血,红得异常。
玛尔塔抱住那人,泪如雨下:“……奈布……奈布……你还好吗?”
“你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玛尔塔连忙松开一点,奈布在她怀里蹭蹭,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
她后知后觉,恼羞成怒:“你玩我呢?”说着就要推开奈布,奈布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玛尔塔不敢动,只能愤愤指责:“你!无赖!”
日光温凉,微风轻拂,时光静好。
奈布十分满足地叹口气,语气微软:“玛尔塔,闭眼。”
“又要干嘛啊你。”玛尔塔嘟囔着,听话地闭上眼。
身上属于奈布的重量消失,怀里一下空落落的,令玛尔塔有些不安。心口的衣服一紧,被别上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安的玛尔塔忽然沉静下来了。
她很听话,一直没有睁眼。
过了很久很久。
泪水汹涌而出。
周围响起了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玛尔塔,别自欺欺人了。”浑厚的男声,是上将,她的父亲。
她懵懵懂懂地睁眼,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它们模糊了又清晰,最终聚焦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天空蓝的眸子里还带着暖意,空洞地倒映着她的脸,双手耷拉在单膝跪下的双腿边,固定成一个永恒的姿势。
他的心头血从细小的弹孔中流出,顺着指尖滴落,憔悴了这一株心尖好。
07
四五岁的孩子睁着一双天空蓝的眼睛,滴溜溜地绕着棕发女人转。
“做什么?”女人好笑道。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睡前故事听。”天空蓝的眸子眨巴眨巴。
“你想听什么?”
孩子扬扬肉乎乎的小手,里面攥着一枚内部银镂着男人侧脸的蓝色胸针。
女人一愣,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听的?”
“妈妈看不见吗?这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收藏品!”孩子指指胸针里缀着的一行细小的英文,女人接过胸针,别在心口处,眼眶有些湿润:“早在没你的时候就看见了,以后不准偷拿妈妈的东西了。”
“很重要吗?”
“很重要。”
“比我还重要?”
“……你在较什么劲…”
女人笑骂,手下意识抚过那行英文:
“I'llbeyourtower.
——NabuSabedaofMarta”
(我将会成为你的高楼。
——玛尔塔的奈布·萨贝达)
08
亲爱的玛尔塔:
你还好吗?
现在的我们怎样了呢?
是天各一方,还是朝夕相处?
是无尽战争,还是闲庭信步?
是黄土白骨,还是百岁无忧?
其实,都好。
只要能看见你,一切都好。
可是,不行啊,玛尔塔。
蓝田日暖,良玉生烟。
我千想万想,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阴阳两隔。
那天的夕阳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你满身酒气,站在我面前,少有地冲动。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桌子上放着菲欧娜递给我的“高塔”。
你只拿走了那份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用处的文件袋,“高塔”也好,我也好,你统统都丢下了。
那株白色的小野花仍开着,我坐在它身边学你的样子去触碰,心脏猛地一窒。
熟悉的感觉,子弹嵌入的灼痛。
死里逃生了那么多次,可在这只有回忆而无人烟的废墟,我再也逃不掉。
“高塔”吗?
我坐在那里,清晰地感到血液的流失,气力的消弭。
唯独感受不到疼痛。
直到看见你泪流满面,痛觉,才姗姗来迟地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我躺在你怀里,想了很多。
在没有我的未来里,你会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有一个眸子像天空的孩子,每天制造层出不穷的麻烦?
会不会有一次,你偶然抬头望着夕阳,会想起肩膀上被某个混蛋咬下的伤?
会不会有一天,你遗失了我即将为你别上的那枚胸针,自此再也记不得为你别在心口的那个人?
我很坏,也很自私。
这枚胸针,我本想作为你爱我的一个见证,到如今却成了我束缚你的一个工具。
我害怕你的忘记,害怕你站在别的男人身旁,害怕你的未来与有我的过去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
你会忘记我吗?玛尔塔。
雨里的你抱着那具冰冷的躯体哭了三天三夜,我伸手想去捏你的脸,却发现自己已经愈渐透明。
雨一直在下。
你的父亲带走了你,我坐在那具躯体对面,愣了很久。
菲欧娜执伞而立,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你。
有啊,怎么没有。
我爱你。
玛尔塔。
我爱你。
很爱很爱。
或者换个更浪漫点的说法。
“I'llbeyourtower.”
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最后我选择让它闭上。
永别,珍重。
P.S.:烦请菲欧娜小姐转交于玛尔塔。
奈布·萨贝达
09
“目空一切的高楼偶然俯视了大地,为一株高傲的玫瑰动了情。
故人虽逝,长存于此。
恭候您的到来,玛尔塔小姐。
From欧利蒂斯庄园主”
沙雕作者这是一篇虐中带甜的文章
沙雕作者我居然喜欢上了写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