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于世外时,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出来就不曾出生过该有多好,如果我没有遇见夙歌该有多好,如果……
我出生于修真界四大家族――夙家的后院。
夙家是当世当之无愧的大家族,但往往这些富丽堂皇的高贵世家却都是藏污纳垢的,夙家也不例外。
只因我母亲是个低贱的凡人,只因我是个低劣的五灵根,只因我与弟弟碍了风家几个少爷小姐的眼……
于是乎,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便变着法子来磋磨我们,于是我们沦为了他们的出气筒,于是我们成为了他们使唤打骂的对象,弟弟年幼,我与母亲也只能拿身子拼命护住他。
世事当真是不公啊,明明同样是家主亲子为什么别人过的那么好,而她却活的连一条狗也不如。
是啊,同样是家主的孩子,然而夙歌却是同她完全不同的命运。
嫡庶之分,姓名之别。
二字为尊,三字为贱。
她一出生就是嫡女、长女,是夙家的嫡系继承人,有着近乎妖孽般的天赋与顶级灵根,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精细至极的,似乎无论什么好事都应该落在她身上。
我初遇他,是在七岁那年的严冬。
那日的天空是极致压抑的暗淡,鹅毛大雪纷纷而下。
那像是真实,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伴随着呼啸而过的狂风,他立于树下比狂风更冷。
似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他漫不经心的回过头看我一眼,眼神淡漠的似乎这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许久之后,他轻笑一声。
夙歌“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的。”
我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九天之外的星光一样璀璨夺目,那是真实。
我喜欢他
就像是被黑暗包裹住的肮脏存在,企图染指那位于光明顶端的光之神子
我喜欢他
因为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同我一样,可以看见
可以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喜欢他
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如同孩子对美丽事物的荒缪迷恋一般
我深切的迷恋着那与我有着相同信仰的存在
我与他最初的开始
仅仅只是一个孩子突如其来的荒缪迷恋和无赖纠缠而已
许是见我没有反映,他等了一会就略感无聊的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我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那激动到不能自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诉说着它的兴奋。
自那以后我疯狂的迷恋着他,疯狂的收集着他的所有东西。一次又一次的跟踪他,送给他我呕心沥血亲手做的汤,再看着他亲手将那碗汤摔碎。
就这样过了一年,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
中秋那天我在厨房里做月饼,我学了整整一个月,就是为了做出最好吃、最好看的月饼,能够被他送入口中的月饼。
在包装月饼的一瞬间我似有所觉,转身看去。
中秋月圆
那人一袭红衣华服,与平日里的张扬肆意不同,那张总是高傲微杨的尊贵头颅此时正微微低下。
他在看我
他在看我,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带着漫不经心的感情色彩,而是认真到略显郑重的眼神。
夙秋晨“夙歌!我……我给你做了月饼,你尝尝吧!”
直呼嫡女名讳,是不敬。
可这一年来,我不敬的事情做的多了,也从不见他对我有过任何处罚,这是不是也代表着……
我将月饼举到她跟前,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直直的看着我。
半响
他缓缓的走到我身边,轻抚着我的鬓角,那神色大抵算得上是温柔了,他轻轻的挑起我的下颚,红唇轻起。
便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甜言蜜语,可我知道,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更不会对我说什么甜言蜜语。
他拿出一个锦盒,送到我面前,她这样说。
夙歌“你这样做,我会很困扰,所以……秋晨,吃了它吧!”
这近一年来,我第一次听见他唤我秋晨,果然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好听,如出谷的黄莺一般婉转动听,然而此刻却带着这中秋之夜更深露重的彻骨寒凉。
这一年来我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理智的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等待着这场不真实的荒缪迷恋结束,一个疯狂的迷恋着那个人,为了那个人做尽了所有能够去做的事。
我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我知道的。
所以,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红衣华服的耀眼存在,接下那颗药丸当场吃了下去。
他离开时我只说了一句夙秋晨“那盒月饼我做了很久,你收下好不好?”
回应我的只有一个字夙歌“好。”
看着他的背影,我想我果然还是个孩子,于是那天夜里,中秋月圆,我一个人独自躲在房间里嚎啕大哭。
此后,那个深深的喜欢着夙歌的夙秋晨死了,死在了那个飘荡着微微桂花香的夜里。
我醒来后,忘记了一切。
母亲告诉我,我不幸落水生了一场大病,于是就将一切都忘了。
不过母亲说忘了也好,毕竟我们曾经的日子也过的不好。
母亲对我很好,弟弟也很乖巧,如果不是有那些将我们当做不存在的下人,这里的生活倒也不错。
一年后我在荷花池旁边看见了一个穿着标志性红衣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上去比我大上一两岁,在脑海中想了想,这位大抵就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得罪的那位夙大小姐了。
说起来母亲提起这位夙大小姐时的表现委实太过奇怪,同她说了一堆这风大小姐的好话,说她如何如何高华、如何如何善良什么的但就是不能得罪,就连接近都绝对不可以。
本想安照母亲的嘱咐离开这位高贵的大小姐,然而猝不及防下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正好便对上那人璨若星光的眸子。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突如其来的,我的心情变得十分的复杂,那些数不清的、转瞬即逝的小小情绪飞快的从我的脑海中划过,于是我突然就很想弄死他,完全没有理由的想要弄死他,并且我也的确这样做了。
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推进了荷花池。将他推下后,我葛然清醒,看着尚在水中蹦哒着的大小姐,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这夙大小姐也真是倒霉,好好的在河边赏个花,都能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的我,给推到河里去,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一直以为我会被惩罚或者说直接弄死,可是一点也没有,我甚至还接到了那位倒霉的夙大小姐的邀请。
是的,邀请我去府外游玩。
当我是傻的吗?我才刚差点把你杀了,你就这么不计前嫌的请我去玩?信你才有鬼!
夙大小姐是个好人。
这是我在这之后四年唯一得到的结论。
他对我好的简直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然而……四年过去了,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他……似乎是真的在对我好。
就当我准备日后给弟弟找个媳妇,再找一个上门女婿,带着母亲一起过幸福平淡的下半辈子,顺便吃吃夙大小姐的软饭时,飞来横祸……我被两个争斗的修士误伤了。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的身体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占据了我身躯的游魂,或者可以这样说,一个恶心的夺舍者。
我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夺舍者,或者说我没有办法离开我的身体,所以我只能被动的一直呆在我的身躯旁边。
那个家伙似是有着一种奇怪的能力,所有看见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爱上她,所有女人面对她都和白痴一样没有智商。
我看着那个夺舍者用着我的身体、败坏我的名声、蔑视我的亲人、伤害我的朋友。
我一直都是拿夙大小姐当朋友来着的,可是夙大小姐对我简直好的人神共愤,我有段时间都快要产生一种他爱上我的错觉,我甚至都想好了,他要是同我告白,我该怎样回答的。
可是我听见他同碧蕊说,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他妹妹而已时,我没有办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他是我亲姐的事实。
我想我大抵是有些伤心的,毕竟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于是少见的我也有了一种,青少年明媚而又忧伤的愁绪。
当那个夺舍者调查到了从前,去找夙大小姐质问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转不过弯。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曾经爱过夙歌,还那么的疯狂,我幼时所做的那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能感受到,那是多么炙热的情感,或许那并没有被它的主人看的多么庄重,但却足够热烈。
然而如此热烈而又沸腾的情感,得到的不过是那人一句困扰和一颗药丸,如此我开始仔仔细细的回想着,我与我那曾经的爱慕者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我从未认真回想过的点点滴滴。
于是我终于发现,夙大小姐这一生都不可能爱上什么人。他就像游离于这整个世外一样,他从不在意任何人或物,哪怕对什么人好到了极点也只是随意而为,从不放在心上。
他的骨子里就透出了一股凉薄之态。
后来就连夙大小姐都没有逃过那个夺舍者的魅力,我看着他对那人百般示好,我看着他被那人拒绝,我看着那人一日日的被她感动,我看着他对那人说不介意她是夺舍者,我看着他为了那个人而死。
我看着那披着我壳子的人继续游离于这许许多多的男人之间,为世人所争抢。
我看尽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事,游离于世外的百年来,我唯一有印象的一句就是一个同我有着相同的际遇却不同结果的人所说的。
不知名的人“当一个人强大到无人能敌时,那么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再次醒来,我看见床边守着的人影,一如当初。
那人去闭关的四年我布置了一切,整个清月山庄都在我控制当中,我想……如果可以平淡的生活,那么我们就一辈子这样好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浑身鲜血躺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想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后来他将我当成了那个贱人,对我百般示好,无限关爱。仔细感受他对我的好时,我总是有着一种心酸的感觉,她根本不喜欢我。
我刚想就这样吧,凑合凑合就这么过着吧!可是她走了,在我毫无防备时走了。
当我拿着碧叶水镜兴冲冲的回来找他时,面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我想啊,如果她再回来,我不会再给他离开的机会了。
四年后他一回来就对我下杀手,我制住了他。可他还不死心,于是我废了他的元婴,将他带回了清月山庄,他待我还是如曾经那般漫不经心,我想废了元婴他也闹腾不起来了,待他寿元耗尽,我便也陪他一起去了就是。
可他竟耗尽了半条命,将那贱人给救出去了,我当时是真的气极了,便也就生生折断了他的两条腿,此后不让他出院子一步。
他一如既往的不甚在意,如往常一般看星星看月亮,就当那些事从未发生过。我想大概无论我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是伤害她也一样,我在他心中大抵算是个路人吧!我讨厌路人!
于是我开始变得喜怒不定,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样,一个同他没什么关系的疯子,带着点漠不关心的局外人的感情色彩。
我想我是不爱他的,我对他的情感复杂极了。爱、恨、怨、欢喜、伤心、……这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就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比起爱,我倒是认为恨更多一些的。
不过无论是爱是恨,当一个人的所有时间都压在那个人身上时,她就已经离不开他了。
到头来,我终究是拉着他一起去死了。这须臾几百年的爱恨纠葛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一场空妄罢了。
想了想,在夙大小姐还真是倒霉极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偏偏让我给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