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汉阳难民问题能够顺利解决,还得多亏王爷您聘命的那位年轻人。”
曹府花园,太守黄钟跟在宋金翊后面,三句话里两句都不离宁玥前几日的出谋划策。
宋金翊将擦手的帕子扔给小厮,一行人在凉亭处停下了脚步。
“确实是个人才,黄太守以为,本王该怎么好好地感谢一下,这位年轻俊杰呢?”
这个问题着实难为了两袖清风的黄太守,以至于他半天没敢应话。
倒是曹奉感觉到了三皇子对那毛头小子的看重,试探着提了几个中肯的建议。
“嗯,这个诗会的提议倒不错,希望这位连才子能体会到本王的用心呐!”
宋金翊心情很好的放声而笑,往日眉间阴郁之色一扫而空,本来汉阳这一行一无所获他还很是苦闷,没想到遇到个连城。
如今此人向他投诚,待到皇座上那位咽气,他夺嫡的路上又多了个不小的助力。
黄太守眼见三皇子笑得开怀,犹豫半响终是打消了提醒的念头。
这种时候扫兴实在没有必要,再说那年轻人无甚背景,就算他城府深沉应当也好掌控。
凉亭几人各怀心思,那边宁玥已是收拾了行囊打算离开汉阳。
本来预定好七日后回上京,如今因为解决难民问题硬生生耽搁了近半月。
老师那边来信催了好几回,最后听闻她揽下了汉阳难民之事倒是让她放宽心去做。
宁玥叹了口气,明白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恐怕此次她自作主张,老师那里已经极为不快了。
“姑娘,门口有人找。”
阿青探头望了屋里一眼,见宁玥收拾齐整并没有换下男子装束,心里松了口气。
“是曹府的人?”
推着轮椅,只看阿青脸上不愉的神色,宁玥就猜到门外站的是谁。
“嗯……姑娘,咱们这次是真要回去了吧?”
每次曹府来人,宁玥都会被请去好几天,家里只剩阿青一个小丫头照应着,也难怪她会担忧。
“看来有人还不想咱们这么早离开,不过没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宁玥安抚地拍了拍阿青握着轮椅的手,主仆二人一同行了出去。
“连先生,这是咱家老爷送的帖子。”
小厮递过来的锦帖与以往的红色拜帖有很大不同,宁玥隐晦的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接过。
“辛苦。”
那小厮受宠若惊的摆摆手,连阿青递的赏钱都没要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嗯?这人之前不都假惺惺的接下吗?怎么这次……”
阿青看着手里没递出去的赏钱,满头雾水的看向自家姑娘。
“今时不同往日。”
宁玥打开金色锦帖,其下落款赫然是三皇子宋金翊的字。
“咦,这是请帖……弄得这么正式,姑娘我们非去不可吗?”
比起之前的拜帖,这份请帖可正式隆重得许多,阿青担忧的盯着宁玥,生怕她答应下来。
“总是要去的,那位都落了自己的款,我若不去,岂不是得罪人?”
三皇子宋金翊果真如传闻一般多疑善断,宁玥勾起唇角,已是明白对方的态度。
很明显,那个男人见识了她的能力,即使有两年之诺,这样明目张胆以庆功的名义为她作这么一个诗会。
看似拉拢,实则是在她身上打上三皇子党的印记,好让她再无另谋其主的可能。
“啧啧,与虎谋皮,感觉如何?”
淮止靠在宁玥房间门口,贱兮兮地说着风凉话。
“哦,不知淮止兄有何指教?”
自从知道这瘸腿女人比自己想得还要有心机之后,淮止最讨厌的就是看到宁玥脸上虚伪的假笑,偏偏他无法指摘对方,只因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呵,人我给你解决了,后天你离开,这宅子再借我住几天。”
完全没有有求于人的局促,淮止脸皮的厚度早在这几日借这借那的过程中厚了起来。
一块令牌被他掏出扔进宁玥怀中,那上头刻着一个小小的沐字。
“你要的东西,……还有,你走之前给我多留几份血。”
将令牌扔给宁玥,视线扫到其上的沐字,淮止心中不受控制的涌现一丝戾气。
宁玥抬头刚好捕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不过她已经知道淮止的背景,所以很平静的转动轮椅从淮止身边经过。
“与虎谋皮吗?可惜……我这个人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淮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宁玥是在回答他先前的讥问,不待他开口反讽,一张纸直接冲着他的面门飞来。
“你!”
“这是宅子地契,我离开后,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看着宁玥脸上的笑,淮止突然觉得耳根一阵热……要不是因为契约和交易,他怎么会在面对这家伙时束手束脚!
凝视着大力甩门而出的背影,宁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白色的鸽子呆呆地停在她的窗口,不过今日,它的腿上并未有任何挂件。
“暴露了吗?比预想中快一点,去找你家主人吧。”
鸽子轻啄了啄宁玥的掌心,一缕若有似无的银线悄无声息地缠在了它的腿上。
“去吧。”
拍了拍鸽子的头,宁玥闲适地倚在案边,注视着那白影越飞越远。
“寒夜,你好些了吗?”
福家客栈,楚柒两眼雾蒙蒙地望着床上虚弱的男子,一双眼略微有些红肿。
“我没事……咳咳……”
本想安慰楚柒,可身上的伤确实有些重,倒是小看宋离汣了,燕寒夜默默咽下嗓子里的血,看向楚柒的眼神依然温柔。
“喂,打情骂俏还不是时候,你既然想救他,我建议你明天去参加曹府的诗会。”
淮止冷笑的看着床上气虚无力的燕寒夜,一双凤眸里满是嘲讽。
“不行就别硬撑,别浪费我借钱买的那些药材。”
燕寒夜警惕的盯着杵在他们房门口的女人,嗓音虽沙哑却仍带着压迫感。
“你是谁?”
楚柒也没料到这个叫淮止的美女姐姐会在这个点过来,连忙拦在燕寒夜面前给他解释。
“救命之恩,在下定会回报,不过姑娘现在能否回避一下。”
切!淮止本就不耐烦看燕寒夜和楚柒卿卿我我,要不是楚柒算救过他一次,那时候他早让这男的死在那巷子里了。
“那个止姐姐,寒夜他脾气一直都是这样……你别生气。”
楚柒尴尬地笑了笑,但语气里也带了点恳求,淮止皱皱眉,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止姐姐,你说的那个诗会……”
半盏茶的功夫,楚柒面带红晕从燕寒夜的房间走了出来,淮止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坐得离她远了些。
“嗯,有钱人闲得无聊,拿雪极冰蚕做了诗会的头彩。”
雪极冰蚕!寒夜所中的热毒正好需要啊!楚柒搁在膝上的手一紧,连忙问得更仔细。
淮止早料到她会问,所以微勾了唇角,诱哄般地说道。
“是啊,你那个小情人的伤若想彻底痊愈,还真少不了这味药材!”
楚柒愣了愣,随后将唇抿得紧紧的。
“姐姐,你能……”
“嘘!我自然是会帮你。”
淮止的手指轻点在楚柒的唇上,看着面前女子骤然红透的脸,他的心却没泛起丝毫涟漪。
“姑娘,穿这件吧!孙先生寄来的!”
翌日清晨,阿青兴奋地拿着一件翠白色的松纹外袍冲进了宁玥房中,见自家姑娘正散发坐在铜镜前发呆,她面上忽又露出惋惜。
“姑娘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女儿家的衣服呢……”
这样好的料子,若是做成裙子,姑娘穿着会更好看吧……
“傻丫头,帮我束冠吧。”
阿青鼻子一酸,虽然从初见姑娘时就觉得那双美丽的眼里背负了太多,可此时姑娘云淡风轻的绕过这样的话题,她心里却一阵难受。
鸦青的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梳进发冠,镜中女子逐渐褪去少女的艳丽柔媚,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端方淡然。
……
宁玥带着阿青进曹府的时辰尚早,此时诗会尚未开始,不过曹府后花园已聚集了不少汉阳有名的书生才子。
看来为了让她扬名立万心存感激,三皇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连公子,请上座。”
小厮恭恭敬敬的把宁玥引进上首席位,这导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啧!哪里来的没礼貌的后生,横冲直撞礼法何在?!”
席位后头的吵嚷顺利转移走不少落在宁玥身上好奇的目光。
一个娇小的书生被一个面相刻薄的老秀才拉扯着,那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简直让人无法不生出同情。
“嗳,我说叶秀才,你也算了吧?这小公子细胳膊细腿的能撞得你多疼!”
不少人已经开始为那书生说话,老秀才被说的吹胡子瞪眼,没人在乎他那身月白的外褂被茶渍糟蹋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这么多人看着,楚柒也慌了神,生怕被人看出男扮女装破绽,一时情急挣扎下,又推了老秀才一把。
“哎呦!你你……!”
宁玥支着头淡漠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闹剧,不少书生才子都走了过去解围,除了少数几个还在位置上坐着。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该干嘛都干嘛去。”
宁玥的对面,一身墨绿外褂的年轻人缓缓出声,他的声音不大,可却莫名抚平了这堂中的浮躁之气,如玉珠落盘,鸣翠声声。
这般不羁的言论按理很难被人接受,可那人话音刚落,便是那纠缠不休的老秀才也没了声。
宁玥抬眸望向对面,而那人嘴角含着一抹风流恣意的笑,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