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一样——那么了解以前那个,现在的我都不敢肯定的我么?
温哑缄默。
眼前这个故人,好像是破舟摇摇晃晃,也能将她的大坝冲垮。
她一直都想着,她失去了祁小语,失去了刘子燃。从地狱里爬出来,就将陈年往事留下的腐肉从自己身上斩断。
她能站在这里,接受新认识的人,却从没有对和过往沾边的人事物抱有新迹萌发的期盼。
可是,还有那么一个人。
是和祁小语一样,陪她走过旧时光的;是和祁小语一样,了解在此之前她的本我与自我的,并对她抱有偏爱与认真的。
她不住皱起眉,牙齿抵着压住唇。
此时,易南枝轻灵的声音响起。
易南枝靠过来点儿……我挡着你。
温哑一直都低头,发丝抚过脸庞盖住神情。
偏偏这样,易南枝都能看得出她想哭。
看得出来温哑控制不住泪水,清楚温哑从来都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流露软弱。
太了解了。
太喜爱了。
温哑想着,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尝试接受过去的所有,这样才不至于一触碰到那些回忆心脏就揪起来,痛得真切又发麻。
可是每次都要这么哭一次,她从小到大都不是这样喜欢哭,喜欢把委屈表达的人。更加是一旦被动,就会立刻反击的偏向冷漠的人。
祁小语曾对她说,她之所以没被温哑的清高状态劝退,只是因为她相信每个人都会有柔软处。
她不会抱着试探温哑的柔软处的目的来接近她,但是她期盼着有一天她自己能够成为温哑心里的柔软处。
温哑对这些话印象深刻,当她听见祁小语如此说道时,也回她一句“当你说出这些话,你就已经是我的软肋了”。
祁小语直呼浪漫欢喜。
现在,她在易南枝面前看到这些话语的影子。
易南枝和祁小语一样,有着对她的期待,却没有对她的强求。反而是自己陷了进去,她成了他的软肋。
当这种情感明明白白地被剖析被展露在她面前,就是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在为她狂舞。
面对这样变相的热烈与直白,温哑会无措——尤其是对方也不知不觉成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影响因素时。
温哑……
温哑迅速抬起头,反而是决绝地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
她眼见的易南枝的唇下意识抿起来,紧张了,她只是强迫自己将冰冷与麻木摆在明面意识里,说出来的话控制不住的疏离。
温哑不用,谢谢。
太亲近了,她从来没有预料过的亲近——
温哑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关系。
阳光斜在城门之上,影子在地上蔓延。
易南枝被笼罩在城楼影子里,温哑低她半头的的身影就在一步之遥的光芒下。
那一瞬间,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温哑用不着这么暧昧。
易南枝……
温哑连眼里的泪光都逐渐褪下了。
这会儿轮到易南枝委屈得想哭。
温哑到地方了,进去吧。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温哑拿出来接通来电。
常宇星小温,我妆上好了,你在哪儿呢?
温哑我出来逛了一下。
温哑已经回到城楼旁边了,怎么了?
常宇星没,我就上完妆给你打个电话。
常宇星这边准备两点半了,你能回来么?我想让你帮忙过遍剧本。
温哑行,你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和谐。
温哑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沉浸唐朝文化的研究么,现在怎么样了?
易南枝嗯,你也看到了,在金陵博物院工作。
易南枝这次是偶然能当影视工作的历史顾问,如果不是拍武则天,我应该不会接。
易南枝刚好最近按照唐朝建立开始的时间做研究,现在已经研究到永徽之治了。
温哑唐高宗永徽之治,接下来就是武则天为帝时期。
易南枝嗯,所以就来看看。
易南枝《千秋凰》的编剧还不错,故事性和启发性更强一点,但是她自称历史是她的短板。
易南枝我也没有办法让她完完全全地按照正史来写,所以也只是指正一些明显的错误。
易南枝这几天是博物院长让我过来的,不过也不是每天都和剧组接触,算是公费旅游。
温哑我也差不多,公费旅游。
温哑等会儿三点的时候常宇星上场,我得在旁边观察。
易南枝那我是在旁边监督场景布置等时代问题。
易南枝我和温温搭配工作?
温哑好啊。
易南枝常宇星,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么?
温哑嗯。
温哑我早上的时候考过他的表演能力,答应他上场之前要帮他对戏。
易南枝温温还在做话剧社的工作啊。
温哑大学进了话剧社,现在也算是有点优势。
易南枝我和温温是还是在话剧社认识的呢。
温哑现在又因为话剧社重逢了。
说到过去的大学生活,两人都颇感怀念。
易南枝记得大学的时候,温温做话剧社的剧本校对和演员都很优秀。
易南枝只是温温很少上台,我们也很少见到你表演,很可惜的。
易南枝不过当时温温的策划和制片能力都很强,甚至和社长不相上下,有温温在幕后帮忙我们的工作轻松很多。
温哑我不喜欢被台下很多人看着,太紧张了。
易南枝理解,不过大家知道你的能力一直都在。
易南枝当时有很多社内社外的人把你当偶像了,都很喜欢你。
易南枝我也是那个时候……
易南枝有些害羞地揉揉鼻子。
易南枝有一次难得看到你给表演部副部长做演示,那一次我就……更加陷进去了。
温哑给表演部副部长做演示,演花木兰?
易南枝嗯,很飒,也很美。
他好像还能看见,温哑当时拿着表演部副部长的棍棒,昂首阔步向前,手伸着一转棍子横空杀敌,脸上如同柔情铸成坚毅般动人。
她清脆利落地呵气一声,慢慢地唱词。声音绵长更铿锵,没有较真地吊嗓,只是跟着一种感觉念诵。
当时在话剧社在边布置舞台边排练,借用了学校的大礼堂。后台的社员都在忙碌,表演部的坐在台下练习,台上则是副部长和温哑在走台。
这是个原原本本的《木兰诗》改编成戏曲,要在七月七乞巧节活动表演,全校师生都可以来看。
就在那个空荡荡的,只有副部长和温哑站立的戏台子上,温哑不穿衣装不画脸谱,单拿一根棍棒给副部长演示花木兰找感觉。
温哑“扬鞭策过江湖,黄沙涌没马足。”
温哑“杀伐阵云密布,抬红缨,天命谁主?”
那一幕里,整个礼堂的一层都安静下来。
不少人在幕后看见台上情景,都停住动作从幕布下往外看。
台下表演部的成员念台词的声音小了,个个僵着动作怔怔地看着温哑在上面边踱步边耍棍棒。
易南枝就在从台前上台的楼梯旁,仰头看上面被灯光照耀的人儿。
温哑声音不尖,正式表演全程都用戏曲唱腔来进行。她只是排练,只让自己的声音在整个台上听得到。
靠近舞台的社员都在看着她,她绕着副部长边背台词边走了一圈,最后持棍一合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抱拳礼,棍棒一放,又是平日里神情淡淡的温哑。
副部长最先反应过来,拿起棍棒双手奉承:“演不出来,还是你上台吧。”
温哑站在她旁边一推,让她赶紧的继续练。寂静半晌的礼堂又重新热闹起来,台下表演部的成员鼓励地掌声。
易南枝在稀落掌声里,就听清楚自己的心跳。
易南枝当时我想,那个女孩那么优秀。
易南枝该有多少人喜欢她啊。
温哑……从不知道社团里有人这么看我,我以为只有你一个。
易南枝因为温温不在乎这些,你一直都着更重要更严肃的事情要做。
易南枝所以即便很多人喜欢你,也很少有人想要去干扰你追求你,大家对你都只是停在仰慕与憧憬……我也一样。
易南枝但是看过你演花木兰之后,可能是比其他人更喜欢你一些……
易南枝因为你在投入一个角色之后,迅速退出角色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根本。
不是花木兰,也不是演戏很好的温哑。只是他的同社社员,一位名叫温哑的社员。
他喜欢温哑,一直都是做着自己的工作,有着自己人格的温哑。
易南枝本来是不敢和你表白的,但是当时有几个社员好像真的想要你,都去找过你了。
温哑确实是有,但我和他们不熟,都拒绝了。
易南枝我知道你都拒绝了,没敢去,但还是抱有那么一丝期望没忍住……
易南枝就,没、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了。
温哑你很优秀。
易南枝没没没没,没有温温厉害。
温哑客套什么,你真的很好。
易南枝没有客套……
易南枝我、我总感觉你和我说完这句之后,就要说——
温哑可惜我不喜欢你。
易南枝——啊。
温哑笨……
温哑我对你不会这么说的。
温哑轻轻抛下这么一句。他们已经走进拍摄场地了,她说完就快步走向李裕那边。
易南枝转头去找编剧。等他迷迷糊糊地回忆起来温哑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花了几秒反应。
脸唰地爆红,他迅速用手捂住脸,指缝间露出绯红云霞般的颜色。
易南枝她、她,她刚才……!!
旁边的编剧:“你好易先生……?”
=待续=
说明:温哑唱《木兰诗》改编出来的台词,来源于忘川风华录《木兰行》歌词,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