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他那么傻,那么纯粹,那么固执,那么坚毅,那么努力,应该是前途平顺,四象、两仪、太极、神坠守护者、镇殿使……
但是……
弋痕夕你怎么了?
这时的弋痕夕还有点年轻稚嫩,但已经能看出日后的风采。
只是更青涩,更温和,像是刚刚冒出头的朝阳,带着点稚嫩的可爱和温暖,已经能看出未来的光芒万丈。
山鬼谣你跟我来。
这一步他不往前迈,也许他们这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无视弋痕夕的惊讶拉着他跑,接着用上了月逐。
弋痕夕懵了一下,身体已经自发运转元炁跟上他的步子。
山鬼谣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弋痕夕在漫长的伙伴生涯中习惯了这一点,因此并不多问什么。
跟着人从密密匝匝的枝叶中钻出来,迎头撞进漫天的星子和飞舞着的萤火虫里。
河面倒映着粼粼星辉,苇草投下一点萤火的暗影,空气中带着丝丝缕缕河水冲刷过浸润植物清香的泥土的气息,发出清润的声响。
不知名的小虫高高低低的吟唱,与水声应和成一曲清幽的乐章。
空气填进肺里又被呼出去,好像心里积压着的郁气都跟着排出去了,弋痕夕伸直双臂,双手背后在交握,用力抻了抻,手放下来时,整个人都舒缓下来。
弋痕夕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怎么想着带我来了,怕我紧张?
比赛在即,但他自知一定打不过山鬼谣,因此并不对胜算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因此并不觉得特别紧张。反而是为了山鬼谣,知道他赢面很大,唯恐玖宫岭高手如云哪一个能让山鬼谣拜倒折了山鬼谣的傲气,虽然山鬼谣本人可能并不在意。
但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到他觉得输赢都没什么关系,干净到他觉得只要他愿意,无论发生什么山鬼谣都能一直和他站在一起。
干净到让他产生未来的日子一眼望得到头的错觉。
回头撞进一双晦涩的眼,山鬼谣紧盯着弋痕夕,浅色瞳孔闪烁着,少见的显出一点局促。
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弋痕夕下意识扯出笑来
弋痕夕你——
山鬼谣忽然上前抬手扣住他的腰猝然发力,空着的手按着肩膀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是很陌生的干燥柔软,另一个人的温度以这样亲密的方式渡过来,弋痕夕瞪大眼,眼底除了错愕还带着点别的情绪。
山鬼谣缓缓闭上眼,变手作掌劈在弋痕夕后颈,弋痕夕不防他这招,眼底错愕还未敛尽就一头载进山鬼谣怀里。
本能架住人捞起来,弋痕夕的身体就严丝合缝贴在他身上,他伸手搂住,就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良久,勉强定定神,睁开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平复下来,山鬼谣打横将怀里的人抱起来,回了玖宫岭。
他本来想说的,但他还是害怕了。
如果有一天弋痕夕解开了他的封印,也许他就不止是一个叛徒,还是一个觊觎亲如兄弟的同伴的疯子,趁还能及时止损——
弋痕夕视线灼灼,山鬼谣莫名有些心虚。
弋痕夕所以你就把我的记忆给封印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似笑非笑,说不上不开心,但绝对不是太高兴。
这事儿摊谁头上谁也开心不起来啊。
一个叛出玖宫岭多少年的侠岚,忽然揭开了身份说是卧底,然后问题来了,一个卧底封我记忆珠干嘛呢?
他又忽然自己解除了封印,让我知道自己的记忆被封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一个吻……
弋痕夕所以呢,忽然解开封印,你想告诉我什么?”
山鬼谣不是会因为心血来潮做出些冲动的事儿的人,他既然做了,就一定是有目的。
山鬼谣我爱你。
一时无言。
隐隐约约的预感被当事人单刀直入的挑明,弋痕夕愣了愣,看着山鬼谣的眼里闪动着一些山鬼谣看不懂的情绪。
一别经年,弋痕夕内敛许多,心思已经不是他轻易能看穿的。
他这样挑明,还是太冲动了。
但他不后悔。
那时的他还是太年轻,死里逃生,侥幸长到这么大,只以为活着就是他能给爱人的最好。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有一些东西高于生命。
如今明白了,也许还可以再等等,也许一辈子都不说出口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在他心里比性命都重要的感情,怎么舍得让它一辈子都这样不见天日。
可是……
山鬼谣我……
在假叶面前四两拨千斤,在破阵面前直取要害的一张嘴,无数次出生入死换来的,在最凶恶残忍的敌人面前尚能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就这样在一句“我爱你”出口之后击昏溃不成军。
弋痕夕仍不说话,山鬼谣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心脏泵出冰冷的血沿筋脉流向四肢,又从四肢带回酸苦的痛。
指尖蜷了蜷,感受到一点冰冷与麻木。
即便是山鬼谣此刻也忍不住低了头
山鬼谣我……
弋痕夕语气温柔
弋痕夕你不问问我的心意吗?
一瞬间冰雪消尽,百花齐放。
山鬼谣猛地抬起头,眼底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未尽的落寞,弋痕夕呵呵的笑了声,一如当年那样爽朗纯粹,他迈近了一步,凑上前在山鬼谣的唇角落下一个吻,一触即分。
然后用那双温柔宁定的眼睛直视山鬼谣
弋痕夕君心似我心。
何其有幸相遇在最狼狈的年岁,见过彼此最落魄的样子,然后一点一滴见证彼此的成长。
共同经了无数风风雨雨,离散又相聚,最终在最好的年纪,我仍然爱着你。
最幸运的是,你也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