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执顿时就膝盖一软,往下落去。却又听得温庄长公主说道——
“今日乃是老贤王进宫与太皇太后叙旧的日子,本宫便不动用宫规,若有下次……”
“奴才一定谨记,绝不再犯。”杜执叩头谢恩,神色躬亲的模样也让一旁的一众宫人警醒,温庄长公主素来得皇上尊重,而宫中一众人的行事眼色也都证明了,小皇帝能够登基,这位长公主功不可没吧。
霍惜也不打算今日就在建章宫追究杜执的责任,脑子里转了转,也知道减少仪仗约莫就是小皇帝的意思。小霍惜随意吩咐几句,便是带着小皇帝走去御花园了。杜执与长公主身边的内侍宫女都不敢怠慢,稳妥的在后头跟着。
“今日做了什么事,又叫人撤去了你的仪仗。”霍惜牵着小皇帝的手,目视前方,好似没有在说话,却是真真儿听到了声音。
小皇帝抿着嘴,看了长姐一眼,道:“昨日与阿姐说好的纸鸢,若是人多起来,便不得心意。”
闻言,霍惜顿下脚步,侧目看向小皇帝,她虽年幼,倾城之姿却依然初具雏形,音色清撤得犹如叮咚泉水:“此事不可再。还有人准备拿捏着你的把柄。”
将你拖下皇位,抽筋扒皮,置于死地。
后面这一句话霍惜自然是没有说出口,但是她却知道即便是年幼,她的弟弟也知道她方才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珩知道,阿姐宽心。”小皇帝神色肃然,一双小凤眼却已然是笃定的眼神。
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到了御花园的中心。听见了小皇帝的话之后,霍惜颌首,继续牵着小皇帝的手往前走。而身后长公主的内侍宫女青杏和杜执却是同时止住了步子,长公主与皇上独处的时候,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远远看着就是。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惯例了,此次也没有人上前。只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亭子中央早已经有人。
御花园中央有个都安亭,过了都安亭,便是曲池秋千的好处所。这倒也是姐弟两常来的地方,却不想今日已经有人了。
霍惜微微打量了下那少年的背影,约莫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倒是华服锦缎,虽是王族用料的衣裳却是比一般的王族似乎更为矜贵些。霍惜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缎带旁系着的玉佩上,做工精细,用料上层,而那玉牌中的一个‘韫’(yùn)字,便是让霍惜了然。
原来是老贤王的孙儿,当今贤王准世子,明韫。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小皇帝在外人面前若不是一副孩童模样便是少年老成的帝王之态,方才观察了姐姐的神色,此人似乎并不是什么恶人,便是一副骄纵之态。
那少年转过身来,霍惜稍稍一愣,呼吸都为之一窒,竟然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少年最是那一双眸子夺人心魄,鼻梁挺直,薄唇绯色。整个侧脸的轮廓竟然犹如刀削剑刻一般,是棱角分明却又高贵不凡。如此精雕细琢的一张脸,混着那通身的气质,让霍惜稍稍失神,倒也是常态。不过只是一瞬,也足以证明少年一张脸究竟是如何俊美绝伦。
毕竟,身为长公主的霍惜见过的美男子不在少数。
少年似乎很快也认出了霍惜和小皇帝——在皇宫之中穿着龙袍的少年,还有牵着龙袍少年的少女,除了小皇帝与温庄长公主也不做他想。
“明韫,叩见皇上万岁,长公主千岁。”
明韫少年一撩袍子便是跪了下去,衣袂微微拂动,却又似隐隐得见那清贵高雅。左不过一个下跪的动作,竟然瞧着如斯赏心悦目。
小皇帝歪了歪头,看了看霍惜,又看了看正跪在自己跟前的少年哥哥,道:“起来吧。”
“谢皇上。”
明韫少年长身玉立,逆光而站,好似一尊神祗。霍惜微微垂眸,后退一步,心中却是有些警惕如此之人。
不过少年而已,举手投足却是带着一种魅惑人心的瘾。闻说淮南出美男子,如今一见似乎也是名副其实。
霍惜嘴角微微上扬,虽是眉目尚且稚嫩,但深刻在骨子里的宁静宛然却是令她不自觉的成为了对面少年眼中的景色。
“朕听说过你。”小皇帝瞧着明韫如玉一般的面容,发现他竟然在瞧自家阿姐,便是开口道。
明韫少年莞尔,从容不迫,徐徐道:“皇上听说了些什么。”
“你方才是在瞧朕的皇姐吗?”小皇帝似乎察觉得到明韫并无他意,竟然有些口不择言的说道。也是毫不意外的被霍惜盯了一眼,警告之意不甚之多。
明韫第一次见到这小皇帝,未曾想竟然如此童真。而那位温庄长公主却一直都是水波不兴之模样,姐弟两真是不大相似。瞧着少女在夕阳的映衬之下,愈发安然娇嫩的容颜,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想要戏弄她的想法。
他这般想,也这般做。
“长公主倾城之姿,明韫久仰,今日得见,似若神仙妃子。”
霍惜抬起一双剪瞳,看向那气质非凡的少年,扬唇道:“登,徒,子。”
大魏朝祈鼎二十七年,距离泰昌十二年已经过去了刚好二十五年。当年风华绝代的温庄长公主早已嫁做人妇,而当年的小皇帝也称为一方霸主,又是一轮岁月迭起。
“大小姐,你说这长公主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呢?”马车里,小丫头托腮看着眼前安然阅书的女子,满目疑惑:“那贤王三年前去世,长公主如今就是……”
“满玉。”女子出声制止:“皇家私帏岂是你能乱议的。若被人听到,你便要被拔了舌头的。”
“啊!”被叫做满玉的小丫头顿时受惊吓的捂住嘴,一双汪汪的眼睛看着女子,含糊不清的说道:“步步步步!(不不不不!)”
女子缓然放下书,轻声道:“我唬你的,这儿马车上只有我知道。”
“大小姐!”满玉愤愤的放下手,一张小脸全然是对女子方才戏弄她的这般行为的愤怒。
女子轻笑,也被逗得有些愉悦。满玉见女子笑了之后,大呼一口气,凑近女子,细声道:“自打从宣南离开之后,也没见大小姐脸上有过笑意了。此番行路是回家呀,为何大小姐还是愁眉不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