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凡间的萧寒死后,润玉的元神就回到了天界,邝露一直服侍着他,可他却久久不肯醒来,在睡梦中,他一直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九儿。
邝露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半个月,可谓是尽心尽力,如今陛下劫数已过,许多人都开始猜测她与陛下的关系,私下里,对邝露毕恭毕敬,说不定有一天,那天后的位置就是她的。
邝露其实很开心能和润玉这样待在一起,他再不会说那令人伤心的话:退下。她终于可以静静的陪着他,看着他,邝露摒退了其他仙侍,慢慢坐在了床榻边沿,看着润玉,用帕子给他洁面,安静的时候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乱想,她想起来自己的那一缕情丝,自润玉下凡后,她便扯下她的一缕情丝随着润玉一块下去了,这使得缘机仙子的天机命盘错乱,也扰了润玉本来的姻缘。她承认她是有私心的,她想要争一争,兴许可以有一线生机。
情丝下凡,投生在了摄政王府,做了郡主,她带着邝露的希望,却终究变成了绝望,情丝生命燃尽的那一天,邝露很痛,不仅仅因为那是她元神的一部分,更是因为那情丝的爱而不得,反噬回了自身,一份痴恋之痛尚可忍受,何况两份?她觉得自己越发可笑了,可笑又可悲,但她真的要得不多,她只要陪着他,直到身归天地的那一天。她情愿看着他如当年一般苦苦爱着那锦觅,得不到回应,也不愿看着他与人双宿双栖,两相缱绻,她终归是个会嫉妒的女人罢了。
邝露曾经通过观尘镜看到过润玉和那个女子,他们真的很相配,那女子比之锦觅之色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确实是眼高于顶的,普通人又怎能入得他眼,就像自己,邝露不由苦笑出声,随即又面露痛苦之色,她本以为那女子只是一个凡人,仙凡不得相恋,这是连天帝也不得违背的,他们在凡间如何相恋也是不会有结果的。可是,那女子竟然是青丘白凤九,青丘女帝,白止唯一的孙女!
在凤九身陨的那一日,邝露本欲下凡渡她,权做陛下的恩典,可是她却亲眼看见了那束粉红的光从坟头飘出,她很诧异,便跟了上去,这一去,才发现,原来她是青丘九尾狐后裔,是天界独特高贵的存在。
邝露陷入回忆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一个温润清亮的声音响起:“邝露,去帮我把缘机叫来”,润玉穿着一身青色的睡衣,淡淡的说道,但其中的怒气让了解他的邝露察觉到了,“是,陛下”,邝露有条不紊的退出了寝殿,润玉眼睛一直看着房顶,有种周公梦蝶之感。泛红的眼眶昭示着他的悲戚,他果然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从前是求而不得,如今又是生死相隔,或许旭凤对他诅咒成真了,他真的要这样千年万年的孤寂下去,他,不配爱,更不配得到爱。泪水滑落下去,灌进了耳廓,他的心几乎千疮百孔。
缘机掌管天机命盘出错,以致天帝陛下历劫磨难重重,被贬黜去了北荒仙境,看守万年灵芝。缘机被人拖下去的时候,邝露就在殿外,内心充满愧疚,但她并未为她求情,她的秘密,不能让陛下知道。
润玉自知与凤九再无可能,可是爱一个人,不是一定要相偎在一起,远远看着她过得快乐也是一种幸福。润玉吩咐邝露去到阎王府,命令阎王给凤九一个平安喜乐,幸福美满的人生,邝露得了命令,便退出殿外。
她并未去传令,因为她知道没必要,她对润玉撒了一个谎,称那女子此生夫妻和睦,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是个再好不过的命数。润玉点点头,心头涌上一阵醋意,夫妻和睦……甚好。他没能给她的未来,只能交给别人来完成了,仙凡相恋的后果,她承担不起,他也不愿她承担,这份缘,真的尽了……
“吩咐下去,所有知道我下凡历劫的人勿必三缄其口,倘若我再从任何一人口中听到此事,就休怪我无情了!”天帝的威严压迫着殿内的仙娥们,她们娇柔的身躯几乎要站立不住,邝露从来都知道,陛下外表无害,骨子里确是杀伐果断,霸道无比的。邝露接了命令,退了出去,非常识时务的带走了所以仙娥,关上了殿门。
润玉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他很骄傲又很自卑,他不愿意别人来揭他的伤口,这丑陋的一面,他只想藏起来暗自疗伤,他是天帝,是最至高无上的存在,谁也不能,看到他最脆弱无助的一面,千年前那一次的放纵,让他遍体鳞伤,锦觅始终不是那个良人,“九儿”,润玉默念到,有情未必白首,同去,常不同归,终是有缘无分……
凤九那日寻死未果,被白止救回,白止了解了事情的所有原委后,叹息凤九命苦,九尾狐一族,认定一个人便是生生世世,凤九,怕是走不出来了……一时之间,整个狐族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所有人都在担心凤九,而她至今昏迷不醒。
凤九的父亲,白弈,守在女儿床前,斑驳的白发,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垂老之态,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了斗姆元君的话,心中骇然,难道,凤九的劫难便是那个凡人?若是此劫不解,凤九恐怕就要……白弈不愿再想下去,立即动身去了上清天,想要请斗姆元君救凤九一命。
凤九被梦魇困住了,但与其说是魇,不如说是日有所思,梦中,她回到了萧府,见到了他,他带着她去放风筝,风筝飞得好高,变成了一个点,她很开心,抱着他的腰,在他的脖子下面蹭来蹭去,娇嗔得很,他被逗笑了,一双桃花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凤九看进他的眼睛里,只觉得暖烘烘的,身上发热,脸颊滚烫,近在咫尺,她看见他鲜艳的红唇离得越来越近……时光流逝,她和他成了亲,她非常调皮,老是跳到房檐上帮小鸟筑巢,他总是笑眯眯的在下面望着她,筑好巢,她就直接一跳,不用轻功,听风滑过耳边呼啸的声音,她知道,他会接住她的。果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们四目相对,眉目传情,似乎永远也看不够对方……她怀了他的孩子,十月怀胎非常辛苦,她时常觉得身体沉重至极,不愿走动,食欲也不太好,他总是会揽着她的腰,用嘴喂她吃东西,她知道,她始终拒绝不了他……孩子十岁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青葱少年,她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他们的头上开始有了几根白发,随着日子推移,越来越多,可她觉得,他还是那么的好看,皱纹和白发是他爱她的印记……
凤九躺在床上,嘴角带笑,她已经这样很久了,所有人都在担心,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唤不醒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元神一点点变得涣散无光。斗姆元君看着凤九,若有所思,然后凝神掐指一算,她居然笑了,斗姆元君说:“原来如此”,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斗姆元君一番做法,凤九便转醒过来,她看着屋子里面一大堆的人,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刚才,不是正和他一起放花灯吗?
斗姆元君看着她的反应,没有任何行动,众人也只能站着不动,不敢上前关怀,知道凤九眼中迷茫之色逐渐散去,被一种死寂的空洞包围,斗姆元君告诉了她一句话:“看似缘尽,实则缘起,只需等待即可”,凤九听着她的话,明白了其中意思,再想要仔细询问,元君却早早的离开了。
“元君留步”白弈追了上去,斗姆元君转过头,微笑看他,似乎明白他即将询问之事。“请问元君,我儿的劫难,可已渡过?”元君微微点头:“今日方才算出因果,故而我帮她醒来之时,此劫已过”元君顿了一下,又说:“明日你带她来上清天一趟”,白弈喜笑颜开,鞠躬感谢,待他起身之后,元君仙踪已去。他这千年来日日担惊受怕,如今,悬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下,他想,元君这番大恩,带着凤九前去感谢一下也是合情合理。
第二日,白弈带着凤九,驾着祥云,直往上清天而去,待到了门前,传话的仙娥却说元君只见白弈一人,凤九父女不知为何,只能听从安排,白弈吩咐凤九不要离开,便一人进去了。凤九等了好久,也不见父亲出来,心下无聊,况且这里又是第一次来,她被这美景吸引,便在天宫之中逛起来。凤九不识路,逛着逛着竟下了上清天,来到九重天,这里的色调与上清天完全不同,纯白一片,自成一派风气,仙雾缭绕,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使人心旷神怡,但又不失恢弘大气,高雅幽静,这样氛围的天宫,让凤九禁不住想起那人。
凤九独自走在这旷世绝美的风景中,感叹工匠的神奇,突然,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凤九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想起天宫规矩森严,自己这般实在不好,她幻化了原形,藏在假山后面,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他!?凤九瞪大了自己的狐狸眼,竖起耳朵,想要确认,她想起斗姆元君的话:看似缘尽,实则缘起!难道说……
“陛下,近日魔界并无异动,需不需要属下继续观察?”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跪在地上,润玉坐在石凳上,桌上是一壶茶和一个白色的瓷瓶,他似乎在思考那士兵的话,半天没回答。“继续留心”润玉嗓音和柔和,但是又自带了帝王的威严之气,那士兵退下之后,他便自斟自饮,若那是酒,怕早已醉倒。凤九看着眼前的一切,近乎贪婪的把这白色身影刻在脑子里,他回来了?是你吗?寒哥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凤九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天帝陛下,如果她认错了人,得罪了陛下,青丘会有麻烦,她得先探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