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大雪。
今日放晴。
吕归尘坐在他的王帐中,看着阳光照射在他的金杯上,发出耀眼的光。
闪烁的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今日无事,近日又觉身子有些乏累,不愿出去。
屏退众人,才得片刻安宁。
帐帘被人毫无预料的掀开,伴随着聒噪声疾步前行。
北都城青阳大君的王帐,唯有一人能来去自如。
“阿爸,阿爸,你要为女儿做主。”
她如同一头幼鹿,踩着一地阳光。
吕归尘近日多思,总是想起故人。
陡然见她这样,又让他想起南淮城里某些人,某些事。
她一路畅通无阻,行上高座。
在他身旁坐下,自顾自挽着他的臂膀。
吕归尘低头,她稚嫩的脸颊仰起。
他对她总是笑脸盈盈,
吕归尘“怎么了?是谁惹了我的女儿生气。”
她断断续续,
“雪下了好几日了,今天好不容易晴了。我想去打猎。可大合萨偏偏不许,一会说是雪后初晴不安全,一会又嫌弃我是女儿家。阿爸,你要为我做主。”
她说话软言软语,却又直接了当。
这一点,颇像她的母亲。
吕归尘“大合萨说的是对的。今日不许去,过两日,阿爸带你一起去。”
她闻言便生了气。
自她记事起,阿爸从来没对她说过不字。
她嘟起嘴,愤愤的甩开吕归尘的胳膊。
生起闷气来。
吕归尘看向她,眼中是止不住的柔情。
他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因她是半坐着,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
少女心思说来就来。
“阿爸,那我不出去了,你给我讲讲我阿妈吧!我想她了。”
吕归尘的手几不可闻的颤抖,那头女儿已经在他的膝前准备就绪。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阿妈,可对于亲人的探求还是热烈。
吕归尘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吕归尘“我从前,也喜欢这样躺在你阿妈的膝上。”
她大喜过望,
“真的吗?阿爸常说我长得像阿妈。那咱们今天岂不是调换过来了。”
吕归尘笑,却多带苦涩。
那时什么呢?
在南淮城,在紫梁宫,在他们大婚前。
那天的阳光也是这样好。
可他的心情却差极了。
羽然初时坐在他的身边。
他忽得悲痛起来。
羽然被他吓住。
她以为,有她带着,他该是快乐的。
她不知道他为何悲伤,不知所措。
犹豫片刻,她缓缓的伸出手。
吕归尘感受到她指尖冰冷的触感,他的头被她托起。
她的左手绕至他的耳后,左手抵住他的下颌。
他被她笨拙的纳进怀里。
她的腹部,软软的。
羽然“这世界上,本来就是有多少快乐就会有多少悲伤。”
她想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只是这样安慰他。
他也不知为何,越发难受。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她的手上。
她这才慌了,
羽然“你怎么哭了?你别哭。”
…………
羽然“你再哭,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以他如今的记忆来看,也记不清他后来究竟是哭了还是没哭。
他只是知道,她陪了他很久。
送她离开时,他在原地顿在许久。
从那一刻起,他内心的巨大空洞被人填满。
而填补那份空缺的,是一个叫羽然的姑娘。
是下唐的郡主,是南淮的老大,是他吕归尘的未婚妻。
只是后来,他们分散了。
他此一生迂回曲折,命途多舛。
偏偏又不得厚爱。
爱不能,求不得,放不下。
很多年后,他孤身一人,踏遍九州。
许多时候踽踽独行于黑暗中。
唯有回想起那日,方才有些安慰。
那是羽然给予他的拥抱。
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女儿止不住的摇他,打断他的沉思。
“阿爸,想什么呢?快告诉我呀!”
他收回思绪,冲女儿笑笑,
吕归尘“你的母亲,是个很好的女子。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
送走女儿,竟已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撒在他的大氅上,忽而不见。
如同他此生唯一有过的爱情,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