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凌七去欧洲的考察十分成功,井然放了他两个星期的假,所以去山城井然告诉了凌七,凌七无意间却在傅心可面前说了出来,结果就是傅心可和凌七都要去,井然不同意,他们就提前打了一个电话给陆宸,说一起聚一聚。
陆宸听了当然叫好。
所以第二天陆宸亲自去机场接这三个人,好朋友多年未见,一旦见了面就感概良多,所以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陆宸对副驾驶的井然使了一个颜色,井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外人看不出他们在干嘛,其实他们的内心对话是这般:“你急不急着去见池余”,“先不急。”
陆宸带他们去了私人别墅,虽然井然没有太大的兴致和他们胡闹,但是心里闷闷的,也就由不得多喝了几杯。凌七和傅心可还像孩子一样,围着沙发打闹,倒是陆宸安安静静的和井然聊了一会天。
陆宸说半个月前他路过山大,就进去看了看,找人问了问大二新闻传播学院的宿舍,在楼下等了半天也没遇见池余。后来一个叫小鸭的姑娘过了打量了他一番,听说自己是来找池余,说了句她不在就走了,临走前说了句:人家心有所属,劝你放手。
“我猜说的就是你。”陆宸邪魅一笑。
井然和他碰了杯,又一杯酒下肚。
“陆宸,你会恨伤害了家人的人吗?”井然喝多了。
陆宸一愣,但还是回答了:“井少,你傻吗?那就叫仇人了!”
井然听了“仇人”二字,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拿起面前的酒瓶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诗人喝酒一杯复一杯,千壶酒下肚,说是能掩寂寞、去愁情,可是井然不这么认为,此时他的心是苦涩的,他喝的酒把他的思维越浇越清晰。
“仇人。”他咕哝着,有些枉然。“陆宸,我可能是她的仇人。”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眼睛里充满了惭愧。
陆宸一时不明白,便说他喝醉了,他知道他一喝醉就爱和最亲近的人道歉,爱说自己不好。陆宸想平时风光无限,近乎完美的人,在酒后还是懂得自谦的嘛。
“别开玩笑了,你喝醉了。”陆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自己又喝了一杯。
井然夺了他的酒杯,扔在了地上粉碎了,吓得那两个打闹的人原地呆住了。紧接着他像是不够尽兴一般,把吧台上的几只酒杯,两个空酒瓶和新开的酒都划到了地上,“哗啦”一声。凌七立马跑了过来,拽住井然的手臂,大声斥责他要干嘛。
陆宸却一脸淡定,手放在凌七的肩膀上,眼睛红红的,言不由衷地说了句“他醉了。”
井然知道自己没有醉,一直以来醉的人是他的父母,不然池余的爸爸妈妈也不会死去。
一想到这些,他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
像疯了一样,井妈得知井然要去山城;像报复一般,她和他说出了这么多年的心结;像咒语一般,他的妈妈在他的心里撒下了愧疚不安的种子。
此时,他对她,歉意胜过爱意。他真的不想这样,他想的是爱她更多一点。
如果说,他对池余的爱是百分之一万,那么他对她的歉意是多少呢?此时他不敢断定。
一声大爆炸后夜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分针转动的声音,井然甩开了凌七的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傅心可上前想要搀扶他却一把被推开,跌坐在沙发上。她被摔傻了一般,呆坐着静静地看着井然走出了别墅的门。
花园里秋风有些紧,风吹草动里都透着凉意,深秋的虫鸣是急躁的,井然火热的身子经风一吹反而舒爽了很多。他在想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性,还有没有未来。
不过,好在池余好像还不知道这些。
他随便坐在了草地上,抬头静静地看着月亮:它发着清冷的光,泻下一地的碎玻璃,扎得人心痛得难以呼吸。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风,这样的月,他看得多了、感受得多了。小时候,寄宿在亲戚家床上的时候,他看着窗外清冷的月,紧了紧自己的被子,仍旧抵不住心头的凉意。
还有一晚,也是这样的夜,家里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妈妈脸都白了。他出来喝水,听到妈妈和爸爸说谁谁好像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爸爸也慌了神。最后两个人一起出了门,留下他一个人在清冷的月色里驻足。
现在结合昨晚妈妈的话回想起来,那晚死的就是池余的爸爸妈妈,他苦笑了一下,抑制不住眼角的泪冰冰凉凉的流了下来。
“散离亭西去,浮生长恨飘蓬。回头烟柳渐重重,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今夜画船何处?潮平淮月朦胧。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清浪五更风。”多么讽刺,他最喜爱的词竟是这般符合自己的际遇,他红着眼眶念完了整首诗,不为什么,只为“酒醒人静”。
他在月色里坐了半天,没有人来打扰。
陆宸、凌七、傅心可都在默默地喝酒,谁也没有讲话。
只是今朝有酒偏偏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