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禽牧北似乎特别热衷于惹恼心情不佳的两人,闲来无事就要往两人眼前凑个眼熟,元仲辛只觉着他这阵子怕是把一辈子的耐性都用光了。
撇除内心被不知何时要来的婚书支配的恐惧,赵简倒是乐得看着元仲辛有气发不得的模样。说到底,她多少是有些气的,气元仲辛死死不肯亲口对她承认,气元仲辛总想着自己扛起所有事情。
元仲辛若不说,她自是无从得知他那所谓苦衷究竟是何物。若说有何最方便快捷的法子,让元仲辛当即娶了她倒也不失为其中之一,左右那日听父亲的话,多少是已经认可了这家伙。
只是她不愿,不愿强迫元仲辛放弃心中所想,他既是不愿,只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即便到了这般时候,她仍在为他着想,若说赵简有多爱元仲辛,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又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有多爱他。
「你就不能绕远些别出现在我面前吗?我膈应得很。」翻着白眼,元仲辛甚至懒得端起架子装模作样,反正每次同米禽牧北多说两句话,他总是气得要卸下伪装想冲上去打架的,次数一多,自然也就省却了前面的步骤了。
「你终日里同我娘子走得这般近,我且未说你有伤风化,你倒是反过来骂我了?」米禽牧北也不恼,面上挂着二人在劳城营里看得最多的一抹笑,从前觉着有多可爱,现在就有多想上手掐死他。
「哎哎哎,谁是你娘子,说话注意些。」元仲辛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一副随时准备打架的模样,米禽牧北自是配合地举起了双手,「你且冷静些,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作为可不好。」
赵简有些失了耐性,毫不在乎仪态地也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像是快脱缰的野马般的元仲辛捞回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元仲辛知晓她在让他放松些,当即松了紧握的拳,无人瞧见他手中那几道月牙儿般的血痕,比起昨日,又更深了些。
「我等还有些事,就不打扰米禽将军了。」
见元仲辛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她伸手将他又往身后带了带,他配合地往后退了两步,扬起笑脸就往她身旁凑,在赵简同米禽牧北讲了唯一一句话后,嬉皮笑脸地着跟着赵简走了。
米禽牧北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倒也不打算追上去,只是眼里露出了些许深意,唇畔的笑容有些莫名的诡异。
「诺,回去我便修书一封,请宁令哥以和亲为由修文书一封送京。」
旁边跟着的小随从听了,身子莫名颤抖了两下,背脊有些发凉,却摸不准这主儿在想些什么,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也不怪那小随从,米禽牧北的想法,向来是无人知晓无人猜透的,也许只有他自个儿,才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吧。
那头走远了的元仲辛与赵简二人,气氛却是有些安静得出乎意料,元仲辛似乎失去了带动身边气氛的念头,在离开米禽牧北视线的下一刻,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跟在赵简身后,落下她半步。
赵简深知他在自责,在恼怒,整个人沉浸在自己满世界乱飘的情绪里,便不曾打断他,确认他仍跟着自己的脚步后,便索性放慢了步子,领着他在闹市中到处转悠,最后领回了王府,径直朝着和王宽几人约好的庭院走去。
即便是落座后,他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自顾自地思考着什么,明显不曾认真听几人的对话。最后,王宽叹了口气,看不下去地让赵简把他踹回自己房间放空去。
「他这是怎么了?」
衙内等人不知其中细节,以为元仲辛正为和亲一事烦恼发愁,便是王宽直到他二人互相喜欢,却也不曾想元仲辛反应会如此大。赵简看了看几人,元仲辛不曾交代过他的苦衷,她自然不能自己把事情说出来,当即也只能无奈地耸肩。
「他这是关心则乱,太过于看重这件事,反倒看不清了。」王宽虽不知其中细节,凭借自己的聪慧,还是能猜出几分,看得也比衙内等人透些。
赵简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看不下去他这般模样,却是一时间想不到好法子。」
几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却还是耐着性子互相交换了林墨生一案各自查到的证据,左右赵简同元仲辛是一组的,此刻他不在,倒也没什么影响。
元仲辛双手枕在脑袋下,翘着二郎腿躺在塌上,望着床顶发呆。娶她肯定是不行的,若一不小心连累她丢了命,看起来也没比和亲好多少。可若是不娶她,届时和亲文书一到,她还是得接旨,以赵简的性子,搞不好要学云霓郡主接旨后自裁。
这兜兜转转,却难得将他绕进了死胡同里,那个一眼便能看出暗门所在的天才少年元仲辛,像是突然被打回原形般,深深地发现了自己的无力。
听见他此起彼落的叹气声,赵简要敲门的手在空中扬起了几次,却终归没敲下去,良久,她还是放下了手。
「叩叩叩——」
他拉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下意识地低头查看,果然瞧见门槛旁放着一木托盘,上头置一瓷盅。端进房内打开一瞧,却是一盅甜汤。
他皱着的眉总算是展开了几分,唇角也浮现了点点几乎不可察的笑意。
藏于柱子后的赵简款款步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