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突围

阴山关是大周的第一道屏障。但是因着大周与西陈向来不曾交恶，阴山关的守将并不多。

九郎知道，底下西陈的兵要不了几天就会开始攻城了，并且攻势会很猛烈。

阴山关后是大片的荒郊，顺着这些荒郊行军，可直取大周南部最富庶的苏南城。

九郎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阴山关不能丢，苏南城内没什么兵力，他们若是丢了阴山关就相当于将苏南城也拱手让人了。

况且阴山关内还有如此多的百姓，让他怎么退。

九郎拨了一部分兵力去疏散护送百姓前往苏南城。他必须保证他大周子民的安康。因为，他是大周的六皇子，他是大周的摄政王！

第二日，城内所有的粮食都被集中了起来，每日按人发放。

第三日，西陈的兵开始攻城。

九郎亲自带了人应战，九郎一身银白盔甲折射着太阳的光，亮的耀眼，他身下是他外祖送他的宝马乌云踏月，那一瞬间的九郎宛若天神下凡。

九郎将背于身后的长枪抡在身侧，一骑绝尘而去，白如松见状忙追着九郎去了。

这一场仗整整打了两天两夜，其间惨况不可说也。

九郎只记得，到了后来，他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得往前冲，他不能退，他得守住阴山关，他得护住他身后的大周子民。

手里的长枪断了，他就从那些尸体上随意挑起个什么武器来用。只要能让他杀敌就好。

到最后，双方都疲惫不堪，停了手。

西陈的军队本是士气高昂的认为十万军必定能拿下这阴山关，却不想这第一仗就吃了大亏，一时间军队里有些士气低落。

九郎这边虽然逼退了西陈军队，大家却也都高兴不起来。九郎的信已经送往京城了，卫良会尽快带了援军赶来的，只是希望他们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九郎与白如松死守阴山关半月有余，这期间又与西陈打了数仗，西陈皆是无功而返。在这几场仗中，九郎也打出了威名，以至于西陈的兵看到九郎就会觉得害怕。

阴山关看似被九郎与白如松守的毫无破绽固若金汤，但也只有他们知道，阴山关的粮食一日一日的少了，他们的兵力也折损了大半，城内药物也不多了。他们，快拖不下去了。

阴山关距离苏南城并不近，就算是从苏南城采购，单单凭采购来的粮食和药物是不够的。

但是，九郎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撑着，撑着等到援军到来。

夜晚，九郎坐在城楼上看着不远处安营扎寨的西陈军队，内心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可以撑住吗。

九郎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外祖此刻在的话该多好啊。九郎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眸光突然定了定。

他能守住的，他能的，他一定能的！

第二日，九郎在等来援军之前先等到了卫良。

九郎在城内看到风尘仆仆神色憔悴的卫良，有些惊讶“你，你怎么来了？”

“你被困阴山关，我不放心，我得来看看。”卫良眼里都是红血丝，九郎大概知道这应该是卫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路的结果。

九郎一路带着卫良向营帐去，一路走一路问“你来了，京城那边怎么办？如今是谁在主持大局？”

卫良看了九郎一眼“是姝妃娘娘。”

九郎显然是被这个答案给惊着了有些讷讷的说着“母妃？”

卫良看到九郎的样子大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开口安抚“清辉，娘娘让我给你带句话。”清辉是九郎的字，也只有与九郎极亲近的人平日里才会唤九郎的字。

九郎已经许久没听到有人唤他清辉了，于是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什么话？”

卫良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还是闺阁少女时就已经名满京城的少女傲然立于乾坤殿内。她昂首看向下首所有人，波澜不惊的开口“只要本宫想，本宫就从来不会输！”

九郎听了卫良的转述温柔的笑了“是了，这才是母妃。”

这才是她的母妃，将门顾家嫡女，天横贵胄，该是那九天之上翱翔的凤凰，而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生生在那污秽的后宫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磨光了自己所有的锐气。

九郎挑唇一笑“只要本王想，本王要打的仗就不会输。”

卫良看着此刻意气风发的九郎无声的笑了，这才是顾家的风骨。他辅佐九郎一如当年他的祖父与父亲辅佐九郎的外祖与舅舅一般。

他卫家将世代为顾家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卫家家主当初选择了辅佐顾家，看中的就是顾家的那一份风骨。百年将门，风骨纯正，心系天下。

九郎安置好了卫良就准备再去军营里巡视一圈，他本意是想要卫良休息好了再与卫良商量阴山关之事的，只是卫良这个人在国事面前从来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九郎也实在是劝不住他。

卫良是接到了九郎的信就开始调兵遣将的安排援军了，等准备好了一切，卫良就只带了两三个护卫，日夜兼程的赶来了阴山关。

只要他们再撑半个月，援军就会到了。

其实九郎他们完全可以拖西陈几天就撤军，援军正在来的路上，阴山关内没有百姓，西陈军队必定往苏南而去，届时他们便会与援军相遇，到时两军相对，九郎有足够的兵力，他就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赢，只是他不敢赌。战场之上最是风云莫测，他生怕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战火波及到了百姓。

所以即使死守在这里是最笨最不明智的选择他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留下。因为他得对大周的子民负责。

他得为千千万万的边关儿郎做表率，他得拿出他顾家百年将门的风骨。他不能退！

姝妃将京城的形势控制的很好，九郎与卫良这里也尚还能撑住。

只是他们算的了人心算不了天意，他们避得了人祸却躲不开天灾。援军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暴雨。行军困难。

阴山关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下了好久，援军被暴雨困住步伐迟迟到不了阴山关。

阴山关的形势已经很不乐观了。

城内的粮食已经快要吃完了，九郎不得已只能将城内还有的牲畜都抓了来，将战马挑了一批作战能力差的出来。等城内粮食吃完了，他们就只能吃这些了。而显然这些根本不够他们吃几天的。

夜里，九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生出一种天地之间只自己一人艰难独行的错觉来。

九郎强迫自己睡下，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就在这时，九郎营帐的门帘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

这个时候能进来的，应是卫良。

果然，来人是卫良。九郎见了卫良，索性也不睡了，起身来点了蜡烛。

如今形势就连一贯清冷的卫良都露了愁容“清辉，如今的形势……”

“我知道。”

又是相顾无言。

卫良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可知道，阴山关城门外的山中每当雨后便会生出瘴气？”

九郎抬头看向卫良，烛火跳跃着映照在卫良俊朗的脸庞上，在京城里，卫良也是世家公子排行前三的龙凤之才，是无数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只是在卫良眼里，只有大周，只有百姓。

“你的意思是？”

卫良眯起了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那瘴气，是毒瘴气，入内必死。”

九郎如今算是明白了卫良的意思，这雨看起来也该停了，或许明日就能停“把西陈军队引进去，损耗他们的兵力，能托一阵儿是一阵儿。”

九郎心里清楚，要想将西陈军队引进毒瘴气中，他们必定要出一队人，出一队带着必死决心的人，他们假装突围，假装汇合援军，西陈军队久攻阴山关不下早已失去了许多耐心，只要他们出去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带军突围，且故意造成人多势众的假象，西陈必定会派兵追击。

九郎默了默“明日我亲点一队人马………”

未待九郎说完余下的话，卫良就打断了他“明日，必须是我去！”

九郎当即回了他“不行！若是其他的你要去便由你去了，可如今行军打仗，你没资格同我抢！”

卫良听了九郎的话却并不急“你想逼死你的母妃吗？玉琛的仇不打算继续报了？羯胡匈奴不打了？大周你不管了？”

这一个一个问题砸下来，竟是让九郎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卫良向来善于谋算更善于拿捏人心，他没有与九郎争论，他只是将那些九郎不得不直面的他抛不下的问题一个又一个挖出来摆在他面前。

九郎看着面前的卫良忍着心里的不适开口道“你，活着回来。”

卫良笑了笑“你知道的，明日的结果。”九郎怒目瞪了卫良一眼，卫良只得一拱手开口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卫良真的是世无其二的皎皎明月浊世佳公子，说实话，我很偏爱卫良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