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月,这位就是林贵人,你以后的主子。”
第一次见到俞静姑娘,我怯弱极了,只敢低头行礼中偷偷瞄一眼这位贵人。
林贵人美丽的很,杏仁眼柳叶眉,只是那眉眼中总是透着淡漠,叫人悲伤。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双眼,只是那时是鲜活的。
当林贵人让我叫她俞静姑娘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我在哪里见过她。
那时贵妃娘娘身旁的宫女告假,嬷嬷叫我去顶替她侍奉着皇上和贵妃娘娘看戏,我第一次见那金碧辉煌的珠钗头面,百忙之中偷偷|看一眼台上,便看到那人步若青云,面若桃花,似风拂湖水,荡起千层涟漪。
可是当我终于得以近近细看时,却又找不到那眼里的春风了。
皇上很宠爱俞静姑娘,几乎是天天来清涟宫了,反倒是俞静姑娘对皇上不理不睬,还总是称病不侍寝。我替姑娘着急,姑娘出身梨园,入后宫本就受人非议,若生不下子嗣,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俞静姑娘对我笑笑,却没说什么。留我一个人干着急。
俞静姑娘也待我很好,看到我哭红的眼圈,将自己积蓄下的银子都塞给我,让我去给母亲治病。我哭着谢她。但是我们都知道,俞静姑娘虽然得宠,但是位分低下,又遭人嫉妒,每月的俸银几经转手后简直少的可怜。皇上到是赏赐许多珠宝服饰,却都是御赐,哪家当铺也不敢收。我只能听着宫外母亲重病的消息,日渐焦急。
那日晚上,我热了汤,进屋却见俞静姑娘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念着夜里凉,想叫醒姑娘,却不想瞅见了姑娘胳膊下压着的纸。
我有幸读过书,识几个字,一眼便知那是封什么信了。
那是封情书,写给太医院的郑大人。
我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忘记了叫醒姑娘,端着热汤落荒而逃。
后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更加留意俞静姑娘的一举一动,偷偷跟着她瞧见了几次幽会。
我总算明白为何俞静姑娘不愿侍寝,不愿入后宫。
我决定替她守住这个秘密,只因她与郑大人见面时,眼底的那缕春风。
后来贵妃娘娘召见我时,我害怕极了。
“你便是林贵人身旁的大宫女?”
“回娘娘,是奴婢。”
我将头伏的很低,与佳贵妃高高扬起的长眸子形成极大对比。
“宫中有谣言说你主子私会外男,可有此事?”
我的心脏漏了一拍,我想我的声音一定颤的厉害。
“回娘娘,绝无此事。”
佳贵妃像是没听到我说话,眸子似乎更加上挑了——我看不见,但是我确信是这样。
“本宫给你一个月时间,找到证据。”
“找得到,本宫有重赏,找不到...”
“你和你的家人,都不必活了。”
能用这种淡淡语气说出这种话的女人,大概只有这宫闱之中的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出晴翠宫,又是怎么回去的。仿佛是个人偶娃娃,灵魂游离身体,暴|露在烈日下灼烧。
毒辣的日光啃噬我的思想,灼|烧我的灵魂,腐蚀我的良心。我终是成了罪人。我将俞静姑娘的信,呈给了佳贵妃。
“大胆林氏,身为嫔妃,私通外男,你可认罪!”
偌大宫殿分为三拨,高高在上的帝后,地毯两旁瞧热闹的各宫嫔妃,与跪在殿中央的俞静姑娘。
我看到她穿那身漂亮的深蓝宫装,戴支蝴蝶芍药银钗,绾飞天髻,口点朱砂。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那直视前方又恍若无物的眼中,少了缕春风。
仿佛隔了一千个世纪,我听到身旁娘娘宫女们的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看到皇上眼里半是愤怒半是无奈,泪水模糊眼眶,我终是听见俞静姑娘的声音,不经意盖过整个世界的嘈杂。
“臣妾认罪。”
再后来,俞静姑娘被处以绞刑,我被发配到绣坊,贵妃娘娘实现了承诺,赏我足以给母亲治病的银两。
我做的唯一一件有良心的事,大概是将书信上人的名字烧了去,至今,还无人知道那个与林贵人私通的外男是谁。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贵妃的目标只有俞静姑娘,或许她也没想到所谓谣言是真的,只是叫我去寻一个能够置俞静姑娘于死地的“证据”罢了。
绣坊的日子很平稳,平稳到我有一种有一天可以忘掉曾经做过的事的错觉。但是我知道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了,我将永远记得那个姑娘眼底的春风,足以融化千里冰雪。
倘若她还在那方戏台上,步若青云,面若桃花,笑似风拂湖水,那该多好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