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水当然也不想死,至少不想即刻便死.
赤脚踩在被火烧红的卵石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一阵踉跄,但他不愿倒下,不能倒下!在青川人的注视下,他仍以尤乌血脉为荣!
身后传来叫骂声,有石块打在他身上,他咬着牙向前走着,他放空自己的思绪缓解蚀骨的疼痛,为避免吸入过多的瘴气而将呼吸频率降至最低。
脚下炙热的熔岩之路已经看到了尽头,再向前便是一片黑暗,呵,黑暗不正是尤乌人的归宿吗?
就在最后一步踏出之时,一颗石块快而准的打在他膝盖后方的腘窝上,素水立即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他的双手受制,整个小臂全部按在了烧红的石子上!
“素水!”
苏茉远远地看着素水跪倒在地,心急如焚不自觉的向稷泽入口冲了过去。
“舜华!你想做什么!”
素水顺势烧断了手上的绳索,他继续向前走着,所行之处留下了血红色的脚印。
“外婆!”苏茉拽着青川婆婆的衣袖,急得直跺脚。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想要取得谅解,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茉眼看着素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奋力挣脱了婆婆的手。
“舜华!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可就没有退路了!”
“这本就不是他的选择,从来就不是,他只是为了我,所以我断不能让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踏上稷泽之路的人,从来都是满身罪业,从没有心思纯洁的善良之人愿意尝试。稷泽之苦洗尽罪孽,但若身上从不曾背负罪孽又会如何呢?
苏茉踏上那条沾满素水鲜血的石路,却没有感受到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炙热,其中的瘴气却让她头晕眼花,她不由得干呕了里两下,但她的脚步不停,坚定地走了下去。
青川婆婆眼含热泪,用颤抖的手抓起一颗石子,近乎嘶吼着将石块向苏茉扔了过去。
雨点一般密集的石块打在苏茉的身上,火辣辣的疼,但苏茉的心却更疼,替素水感到疼。
心月狐不知什么时后开始来到了人群之前,看到青川婆婆如此对待自己的孙女,忍不住恶言相加道:
“为了保住你青川婆婆的名号,就可以将自己的孙女置诸死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青川婆婆的动作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痛苦的开口说道:“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幽幽之口,我的孙女之后在青川,才能有立足之地啊……”
心月狐别过脸去不再看这个老泪纵横的年迈老妇,他仔细端详着稷泽之中蹒跚的苏茉,在她的表现看来,她似乎并没感受到素水那般痛苦。
看来这稷泽真如传说之中一样,只针对罪孽深重的罪人,苏茉被乱石打得踉跄着,心月狐咬了咬牙,心想着算起来自己不过才出现了不到一年,能有什么深重的罪孽?
青川婆婆只觉得眼前一暗,还未来得及出言拦阻,心月狐已经飞身赶到了苏茉的身边。
“你!”苏茉惊呼道。
心月狐衣袖一摆,将飞来的石子尽数击落,呵斥道:“你什么你,还不快去找那小子,我可不想把命也搭上。”他皱了皱眉,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他的灵力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看来这稷泽对他也没有几分好感。
苏茉闻言点头不再多问,在心月狐的护持下向着那片黑暗快步走了过去。
黑暗中是一片冰寒,冰晶凝结成锋利的荆棘,素水重重的呼出一口白气,倒在了一片荆棘之中。
“哥,起来啊。”
“别睡了,外面还有人在等你。”
“哥……”
“哥!”
素沫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可素水真的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沫儿,也许这次,哥真的撑不住了……
“素水!”
心月狐用灵力将周围照亮,映入眼帘的便是寒冰荆棘上淋漓的鲜血,他沿着血迹将荆棘一根根斩断,此刻他的灵力所剩不多,但他却固执的不愿意在苏茉面前显露出来。
不一会儿,他们便找到了倒在荆棘丛中的素水。
那些鲜血在晶莹剔透的冰晶上格外眨眼,素水身上单薄的中衣被烧破、被冰刺割开,他的身上鲜血不断的涓涓冒出来,但他们却找不到任何的伤口。
素水听见了苏茉的哭喊,睫毛颤了几下,过了一会儿终于睁开了双眼。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细不可闻,因为寒冷而颤抖着。
苏茉不在乎素水周围那些锋利的冰刺,她将他抱在怀里,就在她接触到素水的那一瞬间,深入骨髓的寒冷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冻结!可她不在乎!
朱雀灵力被寒冷激发出来,火红色的灵力在苏茉的背后凝结成一双翅膀,将她和素水包裹,得到些温暖的素水恢复了些精神,便挣扎着挣脱了苏茉的怀抱爬了起来,他向后退了两步,彻底离开苏茉,说道:“别碰我,我的业障会连累到你。”
“我不怕!这份罪孽我与你一起分担!”苏茉固执的再次捉住素水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以免素水再逃开,与素水一同踏上了那条荆棘之路。
“啧!”心月狐看到这两个人的你推我抱,虽是心中不爽却还是抢先一步为他们二人扫平了前方的路。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想也许他开始懂了,有关亲情,有关友情,甚至有关爱情。
——
“吱呀”陈旧的木门被人慢慢推开,破旧不堪的门闩发出一阵刺耳的悲鸣,月光从门外洒进屋中,照亮了一方黑暗。
“出去……”嘶哑低沉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中传了出来,声音虽很轻,但却带着让人不得不离开的冷冽之气。
“天黑了,为何不点灯?”
火折子被擦亮,星星的火焰给了黑暗的屋子一点光亮,那点火光在黑暗中移动,点着了屋子里的油灯。
“听说你不让任何人靠近,我担心你,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心月狐将屋子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了起来,终于驱散了不见五指的黑暗,照亮了素水没有血色的脸,也映出了他满头花白的头发。
“滚。”素水团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又出言驱赶道。
“为了救你我也受了伤,过来问你借点儿伤药,总不为过吧。”他假意在屋中翻找,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素水。
素水的衣襟敞开着,身上胡乱缠着绷带,在那些他们没有看到伤口却向外冒血的地方,胸膛上、腰上、手臂上、腿上,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裸露的皮肤。
看着那些染血的绷带和他的一头白发,心月狐瞬间明白了,原来那时素水对自己使用了幻术,他忍不住讥讽道:“虚伪,尤乌人的尊严难道比命还重要?”
素水没有回答。
心月狐接着问道:“若苏茉知道你命不久矣,她会怎么想?”
素水依然没有说话,但心月狐却感受到了从心底升起来的凉意,骤然变冷的空气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哼,收起你的杀气,你该知道现在的你对我构不成威胁!”
“你可以试试。”素水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眸格外的亮,就像是受了伤的孤狼。
心月狐现在觉得激怒这样一只受伤的野兽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于是他耸了耸肩,干脆认输,坐下来给素水倒了一杯水,“那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你如此对她?”
苏茉坐在床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伸手接过热乎乎的姜汤,青川婆婆坐在她身边为她更换额头上的草药。
“外婆你轻点儿!疼!”
“现在知道疼了,你去救素水的时候怎么不顾一切的往里冲啊。”
“我错了外婆,你别生气了。”
看着苏茉端着姜汤发愣,青川婆婆说道:“素水那小子不让别人近身,独自在房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什么?”
“应用之物我们都为他准备着,你喝下姜汤便去看看他吧。”
苏茉也不管姜汤是烫还是凉,一口气喝了下去便起身下了床,谁知脚却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急什么,昏迷了两天难道是儿戏吗!”
“可是外婆……”苏茉对自己的不中用有些气恼,被青川婆婆这么一喝,便更加委屈。
青川婆婆实在看不过,皱着眉将苏茉扶起来,将手中的红色药瓶递了过去。
“拿给素水吧。”
苏茉结果药瓶打开一闻,清凉的药香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立即喜形于色,笑道:“外婆这是给素水的?您原谅素水了?”
“哼,血海深仇何谈原谅,你快去吧,莫等我改了主意。”
“谢谢外婆,我替素水谢谢您!”
“那丫头已经醒了,青川老太婆正在帮她换药。”
这两日,心月狐简直成了这里的常客,素水大多数时间都是蜷坐在床榻的角落里,心月狐觉得若不是自己每天来强迫他喝些水、吃些稀粥,这个傻子会不会就这么不吃不喝的枯等直到苏茉醒来。
从稷泽中回来他的心绪就总是不安宁,有太多陌生的情绪在心里郁结着,他觉得若不找个人说说话,他真的是快被自己逼疯了。虽然素水从不搭理他,但作为一个倾诉对象来说,素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猜她几时会来看你?是今天,还是明天,还是……几天以后?”
素水突然动了,他慢慢的挪到床边,将腿放下,抬起头时头发已经变成了黑色,脸上的伤口也消失了。
心月狐向门外一看,果然,苏茉正向这里跑来。
“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