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
蒲英有些迷茫的抬起头,一张气得通红的脸撞入了她的视线。
杨衡的额角突突的直跳,吼道:“我让你抄的一遍《道德经》你可曾抄完?!”
蒲英心叫不好:“坏了,忘了这讨债的和尚了。”
杨衡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多半是将自己的话当做了耳边风,立刻怒了:“加抄十遍!抄完后面壁思过三天!”
蒲英揉揉眼,将被自己蹂|躏得奓了毛的毛笔在砚台里蹭了蹭,继续和着泥印写了最后几笔,丢字落字总算是将那杨先生的债给糊弄完了。然后十分“遵纪守法”地叼着令人惨不忍睹的毛笔,与那洁白的墙壁“相起了面”。
站着站着,原本还算是挺拔的后背就弓了起来,过了一会又蹲了下去,蹲着蹲着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蒲英将毛笔从口中吐了出来,在手上转了两下,实在是无聊,于是直接就着笔上所剩无几的墨迹,在那墙上做起了画。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蒲英立马站起了身,用身子将被自己染指的墙壁挡了起来。
轩墨铃和轩岐优做贼似的钻了进来。
一见是她俩,蒲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是你们呀。”
轩岐优一脸的幸灾乐祸:“蒲英姐,怎么样,你飞升成功了吗?”
蒲英颇没好气的道:“成功了,就差将你炖了吃啦!”
轩岐优也是个脸皮厚的,闻言也不避讳,反而凑了过来,贴着蒲英道:“姐姐,近几日发生了几个有趣的,想听不?”
蒲英道:“要说就说!”
“昨日,段大公子把厨房给炸了!”
蒲英道:“段公子……段甄?为什么?”
“问到点子上啦!”轩岐优靠着蒲英坐了下来,将藏的包袱抖了出来:“他啊,好像是想熬汤的,结果不小心将汤罐子给弄炸啦!哎哟!那烟啊,啧啧!”
“熬汤?”蒲英一时有些无语。黄历上说,最近几日不要动汤,一动就要出事!
轩墨铃忧心道:“据说段公子的脸被喷出来的水汽糊了个正着,也不知伤着了没有。”
轩岐优道:“瞧你担心那样,就算伤着了也无妨,他们段家的神医可不是吃干饭的。”
期间蒲英一直皱着眉头听着,闻言,道:“不行,我要出去!岐优、墨铃你们帮我看着,提防着那杨衡,我出去一下。”
轩墨铃一怔道:“不用啊,杨先生昨日去苏仙了。应该要好久才会回来。”
蒲英闻言,伸手在轩岐优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言毕,也不去瞅轩岐优在自己背后做呲牙状,便走了出去。
蒲英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一个简易的鱼竿。说来也怪,像蒲英这种屁股一沾上脚后跟就浑身长蛆的人却意外的喜欢钓鱼。
以她的渔技虽然达不到“愿者上钩”的地步,但也能在短时间内收获颇丰了。
蒲英带着刚捕获的两条大鱼一路跑到了方恪的住处砸开了他的屋门。
话说方封澜一开门就与两张鱼嘴四只鱼眼来了个亲密接触,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门外之人后又愁眉道:“阿英,我听说杨先生让你闭门思过,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有这……两条鱼,是干什么的?”
蒲英毫不客气的挤了进屋,道:“我前几日不是赢了那罐汤吗,其实是段欣荷让着我的。我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又听说她兄长为了熬汤炸了厨房毁了容……于是特意钓了鱼。人家段姑娘毕竟是你的未婚妻,你鱼做的也好,喏,那去做了,给那兄妹俩送过去。”
方封澜道:“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娶那段欣荷,都是我爹给我定下的。”
蒲英道:“得了吧,你看看你,修为不高,又有点傻傻的,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了。”
方恪道:“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
蒲英翻了个白眼道:“好,方哥哥,我看人家对你也不是没有真心的,长得又是貌若天人,你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呢?”
“我……”
蒲英将鱼塞到了方恪的手中道:“我我我我什么呀,你就赶紧将那鱼炖了给她送去,讨她欢心才是正经事!”蒲英说着将方封澜推到了门外。“加油哦,我看好你!”
方封澜:“……”
就这样,方封澜手拎两条鱼,被蒲英连推带拖的送去了厨房。
蒲英看着方恪将两条清蒸鱼送去了段氏兄妹的住所后,自觉的撮合了一段姻缘,有种日行一善的成就感,心情好了,蹦蹦跳跳往回走,迎面撞上了慌里慌张的轩墨铃,一见到蒲英立刻拉住道:“杨先生回来了,要突击考试!”
蒲英倒吸了一口气,惊道:“他不是去了苏仙吗?”
轩墨铃道:“不知道啊,突然就回来了,蒲英姐你快跟我回去吧,先生已经在儒室了!”
蒲英心想:去个头啊,我肯定是要考不过的,要不干脆躲起来算了!
可是轩墨铃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拉起她就跑。等她们到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一张愤怒的脸了。
考试的结果就是,蒲英彻底废了——杨衡发现蒲英抄了十遍的《道德经》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记住,又是一阵暴怒,让其彻底禁足,直到能将《道德经》一句不落的背下来。这简直是要了蒲英的命,于是紧急拜托轩墨铃和轩岐优向师兄——鹤壁轩氏家主轩冥笙求救。
第二天,轩仰便赶到银崖谷,将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蒲英给解救了。这次的听学对蒲英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回家后简直要蹬腿撒欢儿将铭玖门闹一个天翻地覆,最后被提早出关的师尊莫巘给治住了。
月光轻柔,铺洒在山上,夜中的灵山虽然没有白日里的仙雾缭绕,虚若缥缈,却也不失那几分自有的安谧与祥和。青山秀水育灵杰,一座名门仙府便是坐落在这山上的。
仙府之中,有着一颗巨大参天的百年古木,夜色浓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树下生有几株蒲公英,撑开小伞,风一吹,散了。
那黑影爬上了树梢,顿了顿。
“呵。”
这笑声虽然轻柔,但是在沉寂的夜中却格外明显。
黑影一惊,调头回返,却忽觉一阵无名风袭来,身子一歪,从树上栽了下来。
黑影一抬头,便见一相貌俊美的白衣男子手执折扇立在眼前,正低头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英儿,你又犯禁,夜游、攀灵木、私闯子修住舍,算起来该罚跪……三个月。”
蒲英一听,摆手道:“师兄你最疼英儿了对不对?你不会忍心罚英儿的对不对?”
轩冥笙收起扇子,凝视着面前的少女,良久,才叹了口气道:“这刚从银崖谷回来,你便如此,如若师尊发怒要将你送回去,我便也救你不得。”
蒲英道:“送回去?怎么这样!难道连师兄也嫌弃英儿吗?英儿果然就是一个没爹没娘,讨人嫌弃的野丫头吗?”,说话间,泪珠已扶上眼眶,摇摇欲坠。
轩冥笙向来是最看不得蒲英流泪,一见此状就慌了,连忙支吾着开口安慰:“不……自然不是,英儿,其……其实你……你这样……没,没关系的……”话音未落,轩冥笙立刻便反应过来,正欲改口,却见后者已娇笑着掠上房顶。
“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哟,我还会再来的啊!”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轩冥笙原地驻立了片刻,望着蒲英消失的方向,眼睛微弯。
他忽然不笑了,渐渐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些流言蜚语,心中默默道:“英儿,方恪在你心里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事后蒲英想了想,轩冥笙之所以讨厌别人说他吃醋,追本溯源,应该是在九年前。
那一年,赤峰方氏家主方羽正,由于家族内部有些纷乱,要将年仅七岁的方恪送往铭玖门。
那时的赤峰方氏还只是个刚刚兴起的小家族,比起鹤壁轩氏仿若天壤之别。但由于鹤壁轩氏前宗主轩兆之妻方晚璃乃是赤峰方氏初代家主方羽正之姐。因此,莫巘便暂代鹤壁轩氏宗主,与轩兆夫妇的遗孤和刚刚收养的小女弟子一起出门迎接。
年幼的小蒲英一开始并没有将初来乍到的方恪放在眼里,只觉得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属于寄人篱下的,有点同病相怜,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也一直没跟其说过话。
后来有一次,小蒲英练完功后在院子里闲逛,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循着其一路到了厨房,意外的看见小方恪正在熬汤。满满一罐子热气腾腾的牛肉萝卜汤,顿时勾起了年幼的蒲英肚子里的馋虫,于是便红着脸讨了一碗来喝。
自打那以后,小蒲英便天天往小方恪那里跑,也经常和其聊天玩耍。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八岁的小轩仰看在眼里。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看见这样的场景,就觉得不舒服,心中有股酸溜溜的感觉,令他好不痛快。
他几次想跟小蒲英说自己的感受,奈何他天生就不擅言辞,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闹得蒲英和方恪十分的莫名其妙。
小轩仰真的是好苦恼,也不知道该跟谁说,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听到了两名外门弟子的对话。
“她总是跟那个人混在一起,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怎么?心里泛酸水了,哈哈,你这是在吃醋啊,哈哈哈……”
后来的话小轩仰没有听清,“她”是谁小轩仰也不在乎,但是,“吃醋”一词却就此扎根在他的小脑袋里。
于是当天晚上,小轩仰就拎着一坛子醋拦住了一起往回走的小蒲英与小方恪。
小蒲英道:“咦?师兄,你拎着醋坛子做什么?”
小轩仰瞪了瞪蒲英身后的方恪,一仰头,将那坛子醋给灌了下去。
小方恪在一旁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小蒲英惊叫道:“呀!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呀!……师尊!师尊!”
等小轩仰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师尊给他把了脉道了声“已无大碍”
小方恪见他醒了,讪讪的笑了笑,低头跑了出去,最后只剩下小蒲英坐在床边,微皱眉头看着他。
这时的小轩仰一看见这张脸,便感觉自己得到了安慰,胸口的恶心之感也消退了不少。
小蒲英道:“师兄,师尊说你这是吃醋了,唉,好端端的,你吃什么醋啊?”
小轩仰忽然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愧感迅速覆盖了他幼小的心灵。
蒲英接着道:“以后可别再吃醋了,那醋有什么好吃的呀。”
小轩仰:“我没有。”
“什么?”
“没有吃醋。”
小蒲英笑了起来指着一个空坛子道:“还说没吃,那么那个坛子里的东西呢?”
轩仰红着脸道:“我没有吃醋。”
小蒲英笑得更欢了,走了出去,端回来一碗汤道:“给你,方恪哥哥教我熬的汤。”
小轩仰眨眨眼,想起了什么:“你这几日去方恪那里是去学熬汤了吗?”
小蒲英道:“对呀,不然呢?好啦,你快趁热喝吧,这可是我亲自熬的,虽然可能没有方恪哥哥熬的好喝,但最起码肯定比醋好喝!”
小轩仰刚降温了的脸上又泛红了,嘴硬道:“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快喝汤,喝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