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与君书

吴邪：　

见字如晤。　

晚安吴先生，这是给你写的第二封信了。傍晚时分我所居住的小城上空泛起了粉紫色的火烧云，一改往日的烟灰蓝。恰好提笔是五月二十日。我爱你的时候，连天空都是粉紫色的，少女，矫情，但不艳俗。她没能在日暮里撑过太久，但我们教唆了看晚自习的老师用相机记录下来。没有调节白平衡，没有打光，也没有最好的角度。但我还是会想把她洗出来带在身边。我知道，在我爱你这一天，我有想起你。　　

你是喜欢摄影的。我在繁忙的高中生涯抽空去学了些基础。大概了解了你如此钟爱它的原因。我细细记下那些构图光线色彩的所谓诀窍。不足以借此谋生，不过确然和友人一道拍出些有趣的东西。花上好几个小时剪辑完。那时候窗外下起细雨，我又想起来，雨村此时是否也下着雨，细密的，落在檐上，肩上，未浇水的菜蔬瓜果，还有你发间。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天幕已经彻底转为蓝黑色了，一点光亮都没有。

说来确然是这样。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2019已经流淌过半数。遥思往事，忆即书之。今年没为你写太多东西。快高三了，且年底有几场极为重要的测试——决定了我能不能离你近一点。大概是耽于花儿爷美色，今年我笔下的你大多与花儿爷有关。只可惜时辰不足火候未到，都沦为不值一提的附庸风雅。

四月中旬的时候，巴黎圣母院起火了。我看到了很棒的评论，故此摘录下来寄予你“卡西莫多的钟楼幸存下来，玫瑰花窗却没了。心爱的艾丝美拉达，他想等也等不到了。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也差点儿失去了他心爱的钟楼。”你会叹息吧。二十年来风雨，你深知古建筑保存不易，也许你当年的同学被请去做修复工作也说不定。无法追溯了，逝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你们大多数无心时常联系。群里也是静悄悄的，像哀悼像告别。一种你极其不喜欢的感觉。

你当然不喜欢告别，你遇见太多次不告而别，以及，告别后徒留青冢一座向斜阳。告别这两个字本来就不该有意义。不如说，再见，约定好期限。又只怕是今日一别，再难相见了。

进入夏季，天气有些阴晴不定。冷风和骄阳应和，并不宜居。但比起你脚下的火山沙海都不值一提。蒸腾的热浪与郁郁阴风混合，像极了人间和森罗鬼域的交界。你去多了，也就麻木了。听够了新鬼烦冤旧鬼哭，便不把此处当作别的什么地方。暂歇脚处罢了。

在我想来你是爱张起灵的。说不清友情还是爱情。漫长的时光里这条界限好像没多明晰。时间会消磨一切，记忆，知觉，或者别的什么。古人讲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在白驹过隙的间隙里，仍然能够保全的只剩时间。你还是他，都无法幸免。闲时也会看一些不那么晦涩的科幻类书籍，在一个个大同小异的故事里，突然有哪一天？我抓住一句话，宇宙的尽头是一片寂静。忍不住下泪，一种平静的悲哀弥散开来。之前看余秋雨先生的文章“人类要到很多年以后，才会感受到一种文化上的天崩地裂。但那已是余震。真正的坍塌发生时，街市寻常，行人匆匆。风轻云淡，春意阑珊。”说起来，宇宙的坍塌发生时，人类早销声匿迹，文明也无迹可循。这算不算些微安慰。

你挂念颇多，他想以一己之力替张家，替你去守这世上最大的秘密。又或者说，疏漏。颇有些曹植笔下的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的况味。留给你个难以归类的十年。你偏不随他意——平安喜乐，百岁无忧……然后忘了他。他期许你的未来里没有他，虽然如此一来，他并不会像表面上那么不动声色。不过他总以为，常人不会记得他，他也不会记起一切，在十年后。常人。哈，他不认为你是步履不停，往来匆匆的过客，他是在意你的，他来告别，他也确然记得。是悲悯，是仁慈，是高高在上？

你才不要这样。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他是个偏执的病人，如今旧事已了，逆旅来归，该当万虑都忘。你告诉自己，妄想尽绝……

才怪，说好的，你才不随他意，故而说到偏执好像也该有你一份。写到这里的时候发觉自己跑题，这似乎是近日的常态。思维是一片混沌模糊，意识流动的速度加快并开始找不到方向。可以称之为，一派井然有序的混乱。用这个短语好像万事万物都能被涵盖包括。秩序，规则，还有许多别的什么。譬如，一场耗费十年的春秋大梦。光阴刻录下这个诡杂的长镜头。耗费掉10年，3650天，87600小时，5256000分钟，315360000秒的岁月胶卷。且一帧不减地收录进你人生的影像中，一点都不怕浪费———因为他的缘故，每时每刻都带有意义。虽然你并不认为意义这个词语有什么意义吧。

转眼要临近高考，作为预备役，自然和假期无缘。今年往后怕是写不出什么东西给你。不再有时间和精力。故而这近乎是诀别书一类残忍的东西。但为了距你近一些，暂时性的诀别也还算经受得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可以颓丧，不可以放纵。享乐都和我无缘。要把一腔热忱移到备考。要志存高远也要心胸旷达，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会触处潜行烂漫狂。

暂止于此，容后再叙。愿君安好，心似空山。

言有尽而情不可终，天晚望君安。

余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