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

院子里面的下人看见远处的沈成仁，有些慌张，一是怕老爷生气责罚小姐，二是不知道是否该叫醒小姐

杨嬷嬷默默想着：看小姐那个态度，大概老爷过来在她眼里不算大事，但是在这小院里，稍微大点声说话，就能传到屋里。她不确定新添起床气的小姐会不会惊醒，再和老爷吵一顿。她觉得，她或许该进去提点一下小姐……

这样想着，沈成仁就已经走到了院里，还没有人拦

“把那个孽女给我叫过来”

杨嬷嬷硬着头皮上前道：“老爷，小姐还睡着，要不……”

“她还有脸睡觉？等着这凶悍之名坐实了，她哭都没处哭去，赶紧叫她出来，去给她母亲道歉！”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听见一个个小丫头在路上嚼着舌根，说九小姐凶悍，不敬不孝，怕是若不迅速澄清，明天便传满整个京城了，这样沈琅还怎么嫁出去？林家和林春晖还会要这个媳妇么？

澄清得谁澄清？当然得当事人高氏澄清，若高氏气不顺，哭哭啼啼地去澄清，岂不更坐实了这些？所以得让高氏气顺啊！

“老爷，这……”

小姐跟炮仗似的，谁敢去叫她？

“养你们有何用？一帮废物！”沈成仁见众人皆低头沉默，便拨开人群，准备亲自去叫她

却没想到刚到房间门口，沈琅率先打开了房门，倚着门框道：“凶悍便凶悍吧，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她不仅接受不了这具身体，更忍受不了嫁人的折磨，嫁不出去，正合她意

“你嫁不出去我沈府可不养你”

话音刚落，沈琅抬头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细长的眼眸中充满了嘲讽，让沈成仁僵硬了片刻，回过神来，不禁内心咒骂：这个孽女，果真是脑子撞坏，竟敢这么看他

沈琅也是此时才看清了这个所谓的父亲的样貌：他很清瘦，双颊几乎没有肉，皮松松垮垮地贴在颧骨上；嘴唇薄而泛白，看着有些刻薄，唇上有两撇八字小胡子，这倒是衬得他有些像正经人，只是眼中若有若无地冒着精光，将这点正经都冲没了，总得来说，没有半点文人的风骨

脑补一下他说这句话的样子，沈琅愈发不屑，冷哼：“那你可等着被御史弹劾吧”

沈成仁这么着急，不仅是为了沈琅的终身大事，更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沈琅名声不好，御史会弹劾他，弹劾他教女无方

如果把这句沈府不养她宣扬出去，御史还是会弹劾他，弹劾他不慈不仁

若不是因为这些，他可能半点儿都不关心沈琅

“所以你还不快给你母亲道歉去，想让我的事业毁在你手里吗？”

“嗯，对”沈琅懒得再理他，便这样轻飘飘地敷衍，一脸的“雨她无瓜”

“孽女！孽女！等明天成了京城里的笑柄，哭都来不及！”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蛮在意这件事的，毕竟自己的事业十分重要，便回了宁静堂

“夫人，若是这件事情闹大了……”沈成仁刻意地停顿，希望高氏能自觉一点，主动提出替沈琅收拾烂摊子

高氏却覆上他的手，道：“老爷说的妾身自然明白，妾身委屈些倒没有什么，只是老爷好歹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就这样被自己的女儿顶撞，传出去，老爷脸面放在哪啊？”

说到这，沈成仁已经脑补出那些与他不对头的官员是何等的幸灾乐祸

想到这，沈成仁更是气得胡子都抖了，怒道：“不管她！由她自生自灭去，大不了送到庵子里了却一生！”

高氏懵了，她就是想挑拨离间，顺便博一个贤惠大气、委曲求全的名声，没想真让他不管这事，毕竟她还有沈琳，沈琅名声坏了，沈琳也不会好混的

“老爷，您可不止沈琅一个嫡女，琳儿也是您的女儿，您也要为她着想啊”

“是我考虑不周了”沈成仁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柔声道：“沈琅这个样子，让夫人受委屈了”

高氏轻笑了笑，她会去澄清，会去控制，但她不是替沈琅澄清，而是替沈家澄清，告诉大家沈琅并不能代表沈家小姐，她凶悍是在骨子里，与沈家家教无关，这个时候众人便会想到，沈六小姐沈琳同样是沈家小姐，就与沈琅不同，落落大方、善解人意，是十分标准的大家闺秀，这样一对比，不止沈琳不会受影响，沈琅的凶悍也会更鲜明

第二天，沈琅的凶悍并没有传遍大街小巷，只是在贵族圈里悄悄地流传开来，而沈琅自己窝在小院子里养伤，半点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有多关心

在这个时代，做女儿家，这般作为是有些凶悍了，但是凶悍怎么了？她向来如此

而沈成仁就不这么痛快了，他也不知是流言传得太快还是高氏办事不力，该来的一个都没少：他在下朝后，果然被几个政敌轮流嘲讽了一番，气得他险些摔了自己的官帽，臭着脸就回府了，更是沦为一众官员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