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么不不是梦

“咦。”迷糊中我听到了一声叹，“这儿怎么有只小猫啊？”

　　我费力地想要睁眼，终归没有力气，再怎么费力也是白费力气。干脆就那样被人抱着，缓缓放松下来。

　　阿榭……怎么能丢下我呢？怎么可以……

　　托祁榭那傻蛋的福，我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九尾神猫，已能化成人形。在主神的安排下入主冥界。入主冥界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翻看生死簿，由于他已成神，生簿上记载的都是凡人，无法查看，就算是可以看我也不敢看。

　　但，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字。

　　这是不是表明他还活着？我侥幸地想。我向主神辞了冥王之位，不分昼夜地找他。我找遍了冥界神界寸寸土地却找寻不到，便找到了凡界。

　　我游览过那么多地方，可我还是找不到他。我已经不敢再找下去了。仿佛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情。我承认我很怕。我怕凡界也找不到他，怕他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独留我一人。这世间总有个万一，你说，万一他不在了但我却以为他还在并将之贯彻为活下去的信仰和依赖……我已经不敢想了。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温柔的笑容，潋滟的眉眼，还有，说话时习惯性慵懒的语调。

　　泪水润湿眼眶。

　　“梅花……”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吃惊，“你怎么……同画鸳一样呢？”

　　“那便叫你，滚绒好了。”应当是个女孩子，她细声细气地说话，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捏了捏我的耳朵。将我轻轻抱紧，拴在怀里。

　　我莫名想到了祁榭。他也一样，他特别喜欢摸我的头，并会轻轻捏一捏我的耳朵。然后，生怕我逃跑似的将我拴在怀里。那种轻微的害怕恐慌感，与祁榭如出一辙。她是祁榭，这可能么？

　　缓缓地，我睁开了眼。

　　“滚绒！”她欢欣地唤我。我将自己蜷缩在她怀里表示同意。

　　那就这样吧。祁榭。我乖乖地躺在她怀里舒服地眯眼。祁榭……

　　祁榭。让我歇一歇。不对，应当是回味一下先前同你在一处时的感觉与回忆。我找遍三界才好容易找到这么个同你这样相似的人……

　　我好累啊。阿榭，你听到了么？

　　那是个残冬。我住进了甄府。

　　你问我后来？

　　后来啊，我再也没有找到过他。

　　凡界甄竺气尽后，我决心再去一趟冥界去勾来她的魂魄再度托生到一具肉体里，身体躯壳我都做好了，与先前的甄竺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

　　那是冥界，彼岸花开得烂漫。我情不自禁的化了原身，变作一只小小的普通的白猫，一如先前他在时我变作的模样。从容穿过一片彼岸花花海，移步找到了奈何桥。奈何桥这里基本上都是新鬼，刚刚才在凡界死掉的那种。冥界不可一日无主，主神一定在我辞职后立刻又找了个冥王，不晓得那个冥王怎么样。我胡思乱想着。

　　用青砖铺成的奈何桥上悬挂着古檀木灯，幽幽灯光闪烁在冥界特有的黑雾里，仿佛谁的善睐明眸在一眨一眨。古朴素淡的奈何桥旁是三生石。三生石边上，站了个人。那人一身九重玄冰暗金纹龙锦袍，头戴帝王冠玉，玉冠束发，乌黑微卷的长发随性披落，腰间佩了个暗纹红云凤凰玉佩……他负手站着，点漆丹凤眸定定看着三生石。

　　三生石，三生石，缘定三生。三生石的三生分别代表前生、今生、来生，很多人的爱情是从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开始的，而相爱之后人们又一定会期待缘定三生。倘若某对璧人结下三生情缘，三生石上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我隐约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不管了，先找甄竺的魂魄要紧。

　　“小傻瓜。新来的魂魄不是在这里找的。我教了你几千年怎么还是没教会你。”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环绕住我，我轻轻一抬头就看见了他闪烁着微光笑意的点漆丹凤眸。

　　我从前总是做梦，梦见他在我梦境深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他脸上仿佛晕染开一片墨迹似的总教人看不清他的面庞。除了身子，只能看清楚他的嘴唇。他会向我招手，示意我跳到他怀里。我想这样做，可是不管我往前走多少步，同他始终相隔着一段距离。仿佛我们之间横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光，仿佛那段距离之上横着整个世界，仿佛我永远也靠近不了他。做这个梦的次数多了以后，我总会无视他这个动作，变作人身，伸手隔空抚摸他的面颊，然后问他我好不好看。他总会将负在身后的手沉沉放下，然后弯起邪肆勾人的眉眼，勾起唇角欲张口，将要出言回答时，梦却醒了。每每都是这么个结局，仿佛在隐晦地告诉我——

　　你瞧，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回答你。不管你凭空捏造出多少个幻影，他终究是不在了。

　　这回，还是梦罢？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还是习惯性地变成了人身，习惯性地想要让他看看我变作人身的样子。

　　仿佛飞蛾扑火一般，纵然我对结局清楚得不得了，可还是忍不住痴妄。

　　纵然万劫不复，至少曾经幸福。纵然他不会回答我，至少，至少我还能看见他的幻影，这也是一种幸福了不是么？

　　太奢侈了。他的回答，太奢侈了。

　　我习惯性地，魔怔了也似，呆呆伸手。他乖乖地将脸凑过来。我抚摸着他的脸颊，那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得让我有了贪欲，贪婪地想要再次拥有他。梦里，往常，梦里都是摸不到他的脸的。这回，是不是有可能是真的，我没有做梦？我怔怔出声，“阿榭。”他低低应了一声。

　　如果，如果他回答我的话，我就……

　　思及此，我鼓足了毕生勇气，“我专门化了妆来着，你说我好不好看。”在做梦时分，在梦境深处，我总是这样问他。可梦里的他从来都不回答我。是了，梦里的他从来都不说话，只兀自将身影变淡，安静地聆听完我的话，然后静悄悄地远离，消失。

　　总是这样。

　　可是这次我痴妄一般地希望他能回答我。手上真实的感觉和现实里，啊不，是梦里，梦里安静的声音逼得我快要发疯。

　　须臾，片刻，半晌……

　　他沉默着盯着我，不出声。那双漂亮精致的点漆丹凤眸里倒映着我的身影，满满当当的都是碎成潋滟秋水的温柔。他垂下眼帘，将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放下，仿佛这一放便放下了整个世界。那动作无比沉重。

　　又是这个动作，又是这个动作。他每回做完这个动作后总会轻轻勾起唇角，兀自将身影变淡，然后慢慢地，我们渐行渐远，我死命地追逐他，而他冷酷地消失个干净。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你当然好看。”他低笑着朝她伸出温暖的怀，弯腰凑近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