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三年,抚昔国皇帝抚垣继位三年,樾夫人产下一女便香消玉殒,其女为抚昔国二公主,抚昔王抚垣为其赐名抚寻,封为抚寻公主。
康安九年
“绪娘,到底要带抚寻去哪啊?不会是骗抚寻的吧!今日虽是抚寻的生辰,但抚寻的功课还没做完呢,父王待会儿过来了若是发现功课没做完,晚上宴会可就不许抚寻去了!”
如今才六岁的女孩,话多的很,此时还在想着功课的事,一张小脸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容貌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饶是绪娘阅人无数,伺候了她这么久,瞧见她这副模样,仍会忍不住心疼。
许是伺候久了舍不得吧,绪娘如是想。
“公主莫急,快到了,樾夫人并未逝去,只是离开了这深宫,如今悄悄回来了,您不想见樾夫人吗?樾夫人这么多年没见您,可是想您的紧,但又不好叫宫里人发觉了,故而藏身的地方才偏僻了些,莫急,快到了。”
听绪娘这么一说,牵着的小人也不再多言了,但眼中的期待,清晰可见。
唉,也是命苦啊,这荣华富贵,享了六年,便到了头啊……
“公主,看见前面那座宫殿了吗?那是羽宿坊,平日里没什么人过去,樾夫人便在里面等着您呢,老奴,就在这守着……”送你最后一程……
“绪娘,我很欢喜,这是我最最最好的生辰礼,谢谢绪娘!”
女孩笑眯了眼,却也不忘本想眼前那座宫殿,也是开心极了。
望着女孩渐远的背影,绪娘“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下,向着女孩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个头,抬头,已然泪目。
“绪娘对不住您啊!”
女孩已经推门进了那宫殿,自是没听见这话。
“娘亲,娘亲在吗?我,我是抚寻,娘亲,抚寻来了!您在哪啊?”
抚寻推开羽宿坊笨重的宫门,抬头只见一片荒凉,想不到这宫里还会有如此破败之地,比冷宫还要荒上几分,凉上几分,抚寻不禁打了个冷颤,手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娘亲?您在吗?”
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娘亲,抚寻仍是壮着胆子推门走进了羽宿坊大厅之内,刚一推门,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抚寻便昏过去了,倒下之前只模糊看到眼前缓步走来一人,穿的鞋上,一枝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娘亲,是您,来接我了吗……
沐寻殿
“公主几时不见的你们都不知道,要你们这群奴才有什么用!找不到公主,你们通通给我去死!”
话说完,抚垣又将手边的一个茶杯摔了出去,此时地下已是一地的碎渣,刚扔下的茶杯碎开,溅到了旁边那宫女的手,那宫女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会让眼前这天下之主怒上加怒。
“禀王上,公主殿内宫人有一人未到。”
清点宫人的小太监对着内务府的册子,一个一个将人都清点了一遍。
“谁?”
抚垣现在眼睛通红,甚是骇人,此时直勾勾的望向那太监。
“奶娘绪氏。”
太监将头低的更深了,战战兢兢的回了。
“传孤口谕,闭宫门,无孤旨意,不可放任何一人出宫,全力搜查各宫,调动禁卫军,不止宫内,宫外也要加强搜寻,全力找寻公主及其奶娘绪氏,找到人后,直接带至孤面前,若是找不到公主就提头来见孤!快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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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寻醒来时,太阳已落了山,但依稀可见那余下的一抹金光,想来是刚落日。
夏天傍晚的天好看极了,太阳落下的那方由一层红霞裹着些许金光,由西向东,颜色由红色变为橙色,然后是粉色,再往后便是浅粉与一层浅蓝交织在一起最后变为深蓝,一层一层,别有一番韵味。
抚寻此时没有什么心思琢磨这天的颜色深浅,瞧了瞧四周,除了草便是树,除了树便是草,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隐约有个影子。
“娘亲吗?”
抚寻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冲那边喊了一句,只见那影子晃了晃便没了其他动作,于是抚寻壮着胆子向那边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阿爹!阿爹!阿爹!你在哪里啊?我在这呢!阿爹!阿爹!”
没等抚寻走上前,倒是被不远处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抚寻听见声响,好奇的紧,转了个身,循着声音走去。
“小孩子别乱走,你既醒了,那便送你去见佛祖吧。”
树上的影子见她走开了,一个闪身,瞬间就窜到了抚寻面前,拦住了去路,哑着嗓子说话,难辨雌雄。
“大,大哥哥,不要送抚寻去见佛祖,抚寻只想去见娘亲,大哥哥送我去见娘亲好不好!”
抚寻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虽用黑布蒙了面,但从身形上看,大抵是个男子。
“阿爹,是阿爹吗?”
没等抚寻与那蒙面人做出反应,迎面踉踉跄跄走来一八九岁摸样的小孩子,眼睛赤红,瞧着样子,怕是看不见东西。
“大哥哥,去见了佛祖,是不是就能见到娘亲了?”
抚寻看了会儿,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直视着蒙面人的眼睛。
作为一个杀手,许沅殇的失败之处便是过于仁慈,此时看着眼前女孩那双湿漉漉的眼,许沅殇倒是犹豫了,虽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这女孩不过六岁,叫人怎么下得了手啊,方才她昏过去,那恬静的模样看的许沅殇怎样都不忍下手,原本想着带出王宫,待她醒来之后哭闹一番也就没那么惹人怜了,谁知这小公主倒是听话得很,也不哭,也不闹。
“小孩子问那么多是要被坏狼捉走的。”看着这双眼,不忍下手,却叫许沅殇生了一番捉弄的心思。
“但是现在捉走我的是哥哥你啊,那哥哥是坏狼吗?”
童言无忌,倒说的许沅殇不知如何往下接。
“你们是谁?可曾看见我阿爹?”男孩听着声音,踉跄的走向二人。
许沅殇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只见又走来了一个小孩,还是个患有眼疾的盲孩,如何下手啊!到底是为什么要昧着良心接下这种任务啊!
沐寻宫
“禀王上,奶娘绪氏在羽宿宫外被找到,一剑穿肠。”
“可有找到公主?”
“未曾……”
“那还不快去找!你们这群废物!我抚昔国堂堂二公主竟在生辰宴前失踪,传出去让孤颜面何存!”
“是,属下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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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寻还不知道京都现下为了她已是人心惶惶,许沅殇对于如何处置她十分苦恼,趁着许沅殇分神的那一小会儿,抚寻已经和这盲孩聊上了,许沅殇看着眼前正在交流的两只,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就和抚寻一起听着这盲孩讲述他的身世,听着抚寻时不时惊叹几声。
这盲孩叫除夕,除夕生的,他爹便给他起名叫除夕。许沅殇听到这话,心道,幸亏不是生在清明……
除夕家里有九个小孩,他排第五,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本来家里便穷的揭不开锅了,而除夕一岁半时,当时刚五岁的四姐给他喂汤糊糊的时候不小心把碗打翻了,滚烫的汤糊糊扣在除夕的脸上,还有些流进了眼睛里,当时穷,没钱看病买药,就只能给他拿用冷水浸湿的布一遍一遍的擦拭着他的眼和脸,后来脸上的烫伤慢慢结了痂,倒是没留疤,只是这眼睛,从此也就废了。
昨天除夕的爹告诉除夕,今天带他上山打兔子,除夕开心的一夜无眠,次日一大早便起了,他们家平日里主要是由他爹帮别人种田干活,他娘帮别人浣衣烧饭,以此支撑他们这一大家子,他爹在没事做的时候,便会带上除夕的四个兄弟上山打猎,打些野味,补贴家用,而除夕,却是一次也没被带去过,就连他的两个姐姐,偶尔也会跟上山采些菌子,除了除夕和家里刚学会走路的双生妹妹,其他人都能跟上山,所以这次能够被带上山,除夕是十分欢喜的。
让除夕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他爹这次只带了除夕一人上山,除夕虽然看不见,但是在上山的路上仍是兴奋不已,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除夕有些走不动时,他爹还将他一把抱起,走了一段之后,便将除夕放在刚才他站着的地方,告诉除夕让他乖乖站在原地不要乱动,他看见有只兔子窜过,去打兔子,马上就回来,除夕便站在那等,一大早上了山,到如今夜幕降临,除夕就站在那等着,寸步不移,就在那等着。
“我想阿爹许是找兔子时迷路了,这才没来接我,方才听见你们这边有人说话,我以为是阿爹回来了,这才向你们走来,没想到,原来不是阿爹。”
除夕看不见,说完后就凭着感觉冲抚寻和许沅殇所在的方向笑了笑。许沅殇满脸无奈的站在他的左侧,看着除夕说完后冲空无一人的右侧笑了笑,再看同样站在左侧的抚寻,却见她一脸若有所思。
“小丫头,故事也听完了,还在想什么呢?你现在要想的就是你要怎么死啊,我是来杀你的,说吧,你想怎么死?”
许沅殇摸了摸抚寻的头,直接告诉了抚寻把她抓来的目的,心想,让她自己挑个死法,应该也不算很残忍吧……
“不是啊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抚寻却好似没有听见许沅殇的话一般,抬起头,看着许沅殇,十分严肃。
“哪奇怪了?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死,体面的死总比被我乱刀砍死后扔进蛇堆里好。”
许沅殇见她不理会自己说的话,恶趣味的出言威胁。
“哥哥不觉得除夕的阿爹很奇怪吗?今日是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啊,今天这时候每家每户都是热闹的,想来除夕爹爹干活的那家也很热闹,那怎么会没活干呢?为何还要上山啊?”
抚寻仍是不理会,刻意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分析的头头是道,这让许沅殇满是挫败感,两人却未注意,旁边的除夕,脸色苍白,细看下,似乎还在发抖。
“那是人家的事,要你多管闲事?小破孩,人家爱上山上山,爱干活干活,你管人家呢!说了让你好好考虑自己怎么死,果然是一点都不可爱!”
许沅殇被抚寻无视两次后,在满是挫败感的同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身为一个绑匪,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无视的彻彻底底的啊?小孩子什么的真是太不可爱了!
“哥哥别凶……哥哥既然是来杀抚寻的,抚寻肯定逃不掉了,但是除夕不是抚寻,哥哥可不可以帮除夕找到除夕的阿爹?除夕他看不见,晚上在山上,会很危险的。”
抚寻见许沅殇有些生气,也不哭也不闹,只关心除夕能否找到他的阿爹,说完后冲许沅殇和除夕笑了笑,虽然除夕看不见,但是抚寻对他的笑,半分不假。
除夕的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只是已经不再发抖了,许沅殇也只当他一个小孩站久了,有些发虚罢了。
“大哥哥,除夕想回家,哥哥可不可以带除夕去找阿爹啊?”
除夕脸色渐渐的恢复了本来的颜色,甜甜一笑,本来眼盲就已经够惹人心疼的了,如今这么乖巧一笑,叫许沅殇的心都要酥化了,许沅殇又心软了,作为一个杀手,这次的任务是许沅殇做杀手以来最难做的一个任务……
“哥哥,虽然我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子,但是我觉得哥哥肯定万分俊俏,因为哥哥这么好,肯定长得也好!”
抚寻仰头,笑眯眯的,说的话像是裹了蜜那般甜,倒是让许沅殇不好拒绝了,许沅殇只好暂时将任务放在一旁,做个善人,拎上两个小朋友,去往山下,既然除夕他爹经常上山,想来他家应该就在山下,而且他家又不富裕,应该很好找吧。
等到好不容易下了山,天都快亮了,要不是两个小孩子路上老打瞌睡,搞得许沅殇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几个时辰,按许沅殇的脚程,哪怕拎着两个小的,昨夜也能赶到山下。小孩子真真是麻烦,许沅殇如是想。
“山下只有一个村庄啊,除此以外,最近的一个村都与这座山隔了几里,想来你家就在这处吧。”
进了村后,许沅殇本欲问问村民,看是否认得除夕,谁知村民们见到许沅殇的打扮,都不敢上前搭话,有些人远远瞧见许沅殇,直接掉头就走。
“也不晓得哪来的怪人,还拎着两个小娃娃,莫不是拐子?”
“拐子哪有这样打扮的啊,穿成这样晃悠不是找死么?”
“诶诶诶,你们看呐,那个男娃不是村东头老徐家的瞎崽子吗?”
“还真是啊,老徐不是说昨个上山让狼给叼走了吗?”
“看这样子想来不是被狼叼走的,是被人拐走的吧!这下是来讨钱赎人吧?”
虽是村民不敢上前,却也免不了一番议论,众所周知,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这些议论,自然都叫许沅殇给听去了,许沅殇也懒得废话,拎着两个小孩子,直奔他们说的村东头老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