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别再那坐着了,过来吃点东西吧。阿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馄饨,小瑜?”刘阿姨把饭盒放在桌上,何惜瑜傻傻地看着母亲的遗体,眼神空洞,自始至终无论刘阿姨和他说什么,他都一动不动,好像听不见一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小瑜,你怎么了?”刘阿姨推了推他,仍没有反应。“唉他肯定伤心呗,你先回去吧我守着。”邻居赵阿姨拍了拍她,叹了口气。“那行,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刘阿姨笑笑,其实医院早就下了通知,要把他母亲放进太平间,只是何惜瑜死活不同意,这都三天了,要不是医院给了防腐剂,人早就没了。她叹气,何家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她都看在眼里,谁对谁错也说不清楚,可最后却是苦了俩尚未成年的孩子。
赵阿姨在医院里陪何惜瑜呆到了黄昏,突然外面起了大风,吹得窗户咯吱咯吱的响,天暗了下来,从远处传来刺耳的雷声。“呦小瑜,要下雨了,阿姨要回家接妹妹散学你好好坐着别乱跑,我去叫刘阿姨陪你阿。”说着她披上一件雨衣开始往外走,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回头又嘱咐了一遍,叫何惜瑜千万不要出去,在这等着,何惜瑜没有理她,仿佛没听见她说话。她叹了口气,给刘阿姨打了电话,便匆匆的走了。
她走后不久,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好像无数个人在拍打着玻璃,一滴从窗户飘进来落在何惜瑜的脖子上,凉的他一激灵,他打了个哆嗦,突然眼睛发亮,从凳子上站起来,由于坐了好久,他有些僵硬的走到门前,慢慢的开门走去,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雨中。
何惜时在道口下了车,原因是怕大雨堵车,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已经三天了,什么都已经晚了,但是绝对不能更晚,何惜时什么也没带,只是披了一件纯黑色的雨衣,从下车他就开始跑,一直到医院,因为路滑他摔了三次,他顾不得脸上的泥土雨水什么的,一路狂奔到医院。
他到病房门前的时候已经累的瘫倒在门前,他靠在门上大口的喘气,休息片刻,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刚想推开门,他突然害怕了,真的,他从北京赶往杭州,一路奔波,他根本没想好,他母亲,那个他走时还笑着为他带上围巾,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女人,现在躺在这个冰冷的床上三天了,而此刻,和自己只有一墙之隔。他的弟弟,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小男孩,才十岁,母亲走的时候,这个小男孩是什么样的?他不敢想象。他挣扎了一会,突然听见房里面好像有哭声,他突然睁大眼睛,猛地推开了门。
一个中年女人的背影映入眼帘,他不解,突然瞥见她旁边的床上,白布下的人形,他浑身一颤,那女人回头看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刘阿姨?”何惜时认出了这个女人,她以前是何家的保姆,在何家落魄之前,她曾像母亲一样照顾他们兄弟二人,“小,小花。”她像是很惊恐似的看向何惜时,“阿姨对不起你,对不起何家,小瑜,小瑜他不见了……”“什么?小瑜怎么会不见了!”何惜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望着外面,脑袋突然嗡得一响,他单手扶头差点摔倒,刘阿姨吓坏了,忙过来扶他,“赵敏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替她看着小瑜,可我到这他就不见了,你说这么大雨,那孩子能去哪啊?”刘阿姨哭起来,何惜时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他头疼的快爆炸了,可他还是扶着墙站了起来,一路小跑冲进雨里,只剩下刘阿姨的喊声在后面渐行渐远。
“小瑜!小瑜!何惜瑜!”何惜时像发疯似的喊着,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像个疯子了,他满脸的泥水,蓬乱头发,红得可怕的眼睛,他跌跌撞撞的在街上跑着,一边跑一边喊,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哭,后来他才反应过来那就是他自己,他尝试从那悉悉索索的一片声音中,找到那个回答自己的声音,可是并没有。有人给他递伞,都被他甩开,有人认出他是何家的少爷,议论起何家为什么落魄,他们开始翻何家的丑事,他们耻笑何誉之(何惜时的父亲),各种难听的话张口就来。何惜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单手捂着头扒开人群,在满地的雨水上走着,他环顾四周,突然听见一声很细微的声音,很小很小,他几乎立刻就听见了,他猛地推开还在那和别人窃窃私语的一个人,那人被他推的一个踉跄,骂骂咧咧的要抡拳头,有人拉住他,何惜时在一个蛋糕店的前面看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抱着一个蛋糕盒蜷缩在店的屋檐下,他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但是他还在极力把蛋糕往怀里揣,何惜时的眼泪刷就下来了,止不住的往下流,“小瑜?”喊了这么久又加上头疼的厉害,他声音沙哑的可怕。何惜瑜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脸色苍白沾满泥土,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人。“哥……啊啊啊。”何惜瑜一把抱住他,雨披上的水凉的他一个哆嗦,他号啕大哭,这么多年,无论是被别人打,还是一个人在被子里听着雷声发抖,他都没有哭过,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他曾以为自己够坚强了,但是在看到何惜时的那一刻,他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仿佛要把这些年忍住的眼泪一下都流出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彼此,等到何惜时晕了过去,围观好心人帮他们叫了救护车,他们被送到了医院。
何惜时醒来时看到何惜瑜坐在床边睡着了,刘阿姨在旁边整理东西,看到他醒了,欣喜若狂的出去喊医生,何惜时余光瞥见自己旁边的床,他知道,那边,躺的是他的母亲,一缕阳光照进来,何惜时眯起眼,这阳光对他来说,太刺眼了。
医生给何惜时做了检查,初步确诊为轻微脑震荡,说是可能摔到了头部的什么部位,但是不能特别确定,因为何惜时脑袋里有一块特别小的阴影,由于体积过小,他也不能确定是什么,建议留院观察。何惜时闭上了眼睛,片刻,他睁开眼睛,眼神有些空洞,他显然没有听医生的话,他只是悲伤的看着旁边的床。“小瑜,这么多天了,这这么吵,她向来最喜欢安静,别拖着她了,在下边,爸会照顾好她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悲伤,他只是淡淡的说。“不!为什么要让妈妈跟那个男人一起!妈妈不喜欢他!他也不会照顾妈妈!他不配和妈妈一起!”何惜瑜突然吼到,吓了他一跳,他没想到何惜瑜会这么激动,按说何誉之死时何惜瑜才一岁多,他不会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啊,何惜时沉默了,其实他也恨那个懦弱的男人,丢下妻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这么走了,真狠心啊,他也特别想像何惜瑜一样说恨他,但是他做不到,他没法去恨那个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他八年的男人,无论是他后来日日酗酒,郁郁寡欢,他都不曾亏待过自己一点。小时候他不明白,是什么让那个温柔的像水一样的男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最终从十八层楼顶,一跃而下。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但是他总是觉得那个男人有自己的苦衷,可是究竟是什么苦衷,能让他抛妻弃子,自己解脱?母亲从未和他们提起过父亲以前的事,他们对话的方式就是微笑,如果说父亲温柔的像水,那母亲就像是春天的一缕察觉不到的暖风,可是他们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