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

烧香念佛，似乎就是外婆生命的全部。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不知如何去进入她的内心世界。每天，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拖着一个瘦小干瘪的身躯忙忙碌碌地上香，参禅，就像是30年代的无声记录片。

印象中老一辈的人都是很唠叨的，像隔壁阿乐姐姐的祖母一样成天叮咛这，嘱咐那的，偶尔还出去串串门子，我的外婆却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只有拿糖果给我们的时候才会吃力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而我从未用心去听，只是注意那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从每一条纹路上，都可以数出光阴的痕迹。有人说死是很可怕的，在我看来，却没有什么比老更令人害怕，握着外婆的手时我不由得想起风中残烛，勾起无端的伤感。

听说外婆年轻时也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听说从前她也曾享受过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从老屋里不难看出她拥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精巧的摆设和装饰，从现在到过去，依然可以隐约地看出当年的阔绰。闭上眼，我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主人，相夫教子的模样，特别是一双白净的手，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现在的外婆联系起来，毕竟，岁月是不饶人的，曾经有过的美丽，终将一点一滴的流逝。现在，老屋的身上也留下了光阴走过的步履，封尘的蜘蛛网，古老的木板门，停摆的钟留不住消逝的分秒，诺大的房间，清清冷冷的，连老屋都留下了一脸时间的风尘，何况是外婆？

有时候，厨房里会来几只迷了路的小野猫，外婆总把他们抱在膝盖上，我看着看着忽然一阵风夹带着沙子吹入了眼睛，让人很不小心的落下泪来，原来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能含饴弄孙，共享天伦之乐，而他的孙子都大了，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还有许许多多的梦要织。于是就把她抛在一边了。一年365天，也只有新年才回家，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外婆很寂寞。

但是她却不怪子女，不怨子孙，她总是虔诚地烧香祭拜，儿女孙子再怎么远，都是她心上的一块肉，只要他们穿得暖吃得饱，她就心满意足了，这是传统中国妇女，最简单不过的愿望。在她塞糖果给我时，很不经意的从眼里流露出来，化为一股暖意，一点一滴的注入我的心灵深处。

在时间的洪流中，曾经佳宾云集，灯红酒绿的老屋，到头来，还是被灰尘扫落了一身，只有在静默中细数她的悲欢岁月，而外婆呢？烧香念佛似乎就是它生命的全部，想到那佝偻的背影，蹒跚的步履，不知不觉的一颗泪珠又从我的脸颊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