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北林再次站在下町巷的街牌旁时，正值星祭大典。他的身边人流汹涌而过熙熙攘攘，街上热闹非常。
在这一眼千面的盛大场景里，繁华奇景只不过加深了他绵长的落寞与恍惚。神游间，一张面孔在人群中幽灵般闪现，撞进了他的眼里——她鲜妍明媚，笑靥如花。然而当他一定神想看清她时，女孩的形象又模糊地散去，融入了喧闹的人群。
“我以为，能与你到老。”
她最爱的店铺里都挤满了人，北林不确定她现在是否仍热衷于指甲油、漂亮裙子和甜甜圈，不确定假如他走进那些店铺是否会与那张记忆中的美丽面孔相遇。他既期望见她又不愿再见到她:他不愿遭遇再遇时的尴尬，更不愿看到或许因打击太大而自暴自弃不再光彩照人的她。
不……她总是像个小孩，没心没肺，伤心时就大哭，开心时就大笑；或许哭完一场后她就会一忘皆空，去迎接属于她的崭新人生。
“疯狂的岁月已经过去，谁能不向现实妥协。”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代表他已经订婚——是联姻。婚姻就是一个工具一个筹码，他和他那未来的妻子甚至还互不相识，连接他们的，仅仅只是是彼此的身份地位。
他已经拖了很久了。男人三十未婚毕竟不算太晚，可是再往下怕是也顶不住家族的压力了。他想起了她，她比他还大上两岁，大概，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纵然他们的轨迹曾短暂地交汇，但也不过是在转瞬间就无处寻觅。
这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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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林从小就是个孩子王。
他阳光开朗，一身都是充沛的精力，总是带领着他那一群追随者在河里逮虾，在树上捉鸟。
游牧森林是他的独有领地，这片大人们劝诫小孩千万不要去的危险密林，在他看来充溢着自然的灵气。
他喜欢自然。自然澎湃的生命力能够和他心脏的搏击一起共鸣，夜晚躺在游牧森林的草地上，望着满天的星斗，轻嗅草叶的清香，他会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安心的归属。
“没有爸爸妈妈吗……其实和我也差不多呢。”
当初他在听说之江没有父母时，嘀咕了这样一句话。
但他们到底还是不同。之江的父母已逝，给不了他温暖；而自己的父母……却是没那个工夫，也觉得没那个必要给自己温暖。之江用沉默寡言的冰冷外表来保护自己，而他则选择了完全相反的一个面具——阳光、开朗，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不顺他的心意。
“快乐是一副铠甲，痛苦在其中小心备战，以免有人打探到血迹，发出‘你受伤了’的惊喊。”
只有在融入自然时，他才有了归属感。天地为屋宇，自然就是他心灵的家。
他在面具里活着，在他人眼里从孩子王长成了一个潇洒恣肆的花花公子，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每天都是那副畅快的样子，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不顺他的心意。显赫的家族完美的父母时时刻刻替他保驾护航——别人都说他有个安稳的家，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不过是在流浪。它迷失在了一片沙漠，那里面埋葬着枯萎的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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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遇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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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喧闹的鸡尾酒馆，浅亚麻色头发的女孩酩酊大醉，旁边一个男人似乎是她的男友，拉过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正要扶她回去。
“你、你谁啊……滚啊……”她一把甩开男人。
北林被吸引了，本来也就是看一眼就走，可就这一眼，他觉得她有些熟悉。
对了，是极光组的那个莉莉。他去找美星她们时见过她的。
“天天抱怨自己长得美却是个单身狗，说我和之江撒狗粮欺负她了……”
北林回想起了美星说过的话。她说这话也不过就是在她和小月刚刚离开极光组的时候，一星期之前。
——这个莉莉好歹是他三个朋友的好闺蜜，他见着了就要帮一把。
以防尴尬，北林先在通讯卡上找到了菲洛，菲洛效率很高，通讯一秒连接:“什么事，北林？”
“菲洛，你组里的莉莉，谈恋爱了吗？”
那边的菲洛一怔:“没……”
“好，谢谢啊菲洛，我先挂了。”
“……”菲洛看着手中的通讯卡，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而北林早已走到了莉莉和那个男人面前。男人正在哄莉莉，而莉莉胡乱的喊叫着。
“嘿，兄弟。”北林拍拍男人的肩，笑笑。
男人是认得北林的——外交大臣的公子，也是寻欢作乐的好手。
“是，北林少爷啊。”男人虽然也笑，可心里很有些忐忑。他可不明白这公子哥为什么突然找上他……不过，北林一向不会寻衅滋事，这多少让他忐忑的心平静了一些。
“兄弟，你在和我大姐谈恋爱？”
“……什么？”男人一愣。他可不知道北林还有个姐姐。
“哎呦，终于有人敢收莉姐了。”北林笑得很欣慰，“想当年莉姐威震潘朵拉，我那几个好友……什么美星呀小月呀菲洛呀，谁不尊她一声前辈，争着做莉姐的迷妹……那些个男人，都挺怂的，一听见莉姐的名字就落荒而逃……兄弟，还是你厉害，是个勇士。”
北林说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男人怂了。美星、小月、菲洛，还有他北林……有没有搞错，这个女的，什么莉姐，这么厉害？
真是他孤陋寡闻了，差点惹了惹不起的人？
……不管是不是吧，这气氛就不太对，北林的身份也摆在那里，男人还是识点趣的。
男人在心里默默擦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莉莉往北林那边一拉:“北林少爷您误会了……我只是看这位小姐醉得厉害，想送她回家……现在您来了，自然是您来送比较合适。”
北林毫不客气地揽过莉莉:“哦，你们不认识啊，真可惜。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是我这个小弟送她回家比较合适……”
正当男人以为已经躲过一劫时，北林却又开口了:“不过，既然是陌生人，您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我，我问了她……”
“……”北林瞧了他一会儿，也没再继续逼问。敲打也敲打过了，也不能把人往死处里赶。
“那真是谢谢您的良善之心了，好人一生平安。”
北林说着，扶着莉莉走出了鸡尾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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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洛本来想去接莉莉，但似乎是被道林缠住了脱不开身，便给北林发了莉莉的住址，要他帮忙把这醉酒的妮子送回去。
“真是的……比我都大两岁，还像个小孩。不说了，我……”通讯断开了。大概又被道林给掐断了吧……北林也不是第一次这个点儿和菲洛打电话遇到这情况，也习惯了。
北林早已召来了家里的马车。北林一向没什么架子和人亲近，家里的马车夫也愿意和他说话:“少爷，这位小姐是……”
“一个朋友。”北林顿了顿，“是菲洛她们的朋友。”
他把莉莉抱进了马车，自己就坐在她身边护住她，以防她栽下座位。
她还蛮好看的。
北林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她无疑是个天生丽质的漂亮小妞，并且还佐以了后天高超的化妆技巧，一看就是和美星一样喜爱追逐时尚的女孩，看这样子恐怕比美星还要资深……
而且，能让美星这个大小姐都抱怨其不靠谱的家伙，大概是真的不学无术了。
马车在天上疾驰，不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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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家不算富裕，但也并不贫穷，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
她的家，在街坊邻居看来还算不错，可是在北林这种大少爷看来，到底略显寒酸。
莉莉的父母似乎是收到了菲洛的消息，早早出了门迎接。这一对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几十年的生活沉浮也给了他们平凡的智慧。莉莉的母亲看着降落在自己眼前的，贵族才有的马车，以一个母亲和女人的敏锐直觉，感受到了一个让她不安的不稳定因素。
她象征性地邀北林进屋坐坐，北林自然是婉拒，一番客套过后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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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好不容易清醒了的莉莉又被母亲的一番话搞得脑子一片混乱——母亲一大清早起来就对她叨叨了一堆道理，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并不明白母亲的用意，也就没把她语重心长的话放在心上。
在往后的岁月里，她的母亲告诫过她的话一遍遍在她心里闪现化为钝刀凌迟着她的心。她无比后悔自己长大得太晚，小孩子的心性让她错过了母亲的箴言，义无反顾地扑进了一个爱情的陷阱。
多少与母亲类似的话又从他人口中说出？那些话的中心意思不变，可已从劝诫变为了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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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你现在和美星菲洛小月她们做了朋友，都在极光组里生活工作，看起来你和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莉莉你要记住，吃吃饭玩一玩是没什么的，别的事情——你千万要记住——你和那些大小姐，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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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人家美星菲洛小月做了朋友，还真就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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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得很漂亮，这不是我做母亲的偏爱，大家都这么说。有的时候，美貌会给你带来赞扬，有时候，美貌却只能带来中伤。”
——
“嘿，我今天倒是明白了这女的是怎么迷倒北林的了，没家世没脑子，又比北林大两岁……说是什么性格讨喜，我看还不就是一张脸嘛。长得美攀上高枝儿了呗。放心，这种女人，摔下来也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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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单纯又任性的性格，若是遇见对的人，会过得很幸福。但若是那个对的人要带你走进一个诡诈的世界，幸福便会瞬间转变为痛苦。所以我的莉莉，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谨慎。热恋中的男女通常会被眼前的甜蜜迷了眼，看不清未来。你一定要记住，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婚姻不是。有些恋爱，注定没有结果，只能算作游戏。”
——
“嗐，没办法，那女的长得漂亮嘛。不过别担心，也就是玩玩而已，她还真能进北林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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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她还并未爱上他，她母亲的话就像是卡珊卓拉的预言。
她的母亲预见了未来，却无力阻止悲惨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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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北林再次在鸡尾酒馆看到微醉的莉莉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到了她身边。
“以前也没在这儿见着过你，怎么现在天天跑这儿喝酒？”北林扫了一眼，还都是烈酒。
“你谁啊，管得着吗。”这次的莉莉没有上次醉得厉害，但还是认不太出北林。她横了北林一眼，又把酒往嘴里灌。
北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爱管闲事了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酒瓶。
她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喝酒的人，再这样喝下去，一定伤身。
“……你干什么！”晕晕乎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莉莉伸手去抢，但抢不到，她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几下后，又忽然捂住了双眼，伤心地哭了。
北林一时愣住，就坐在那儿听这个莉莉哭诉，哭诉她天生丽质，本来可以成为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但却是在极光组庸庸碌碌地做着后勤工作；本来由于菲洛她们的加入，生活刚有了些活气，美星和小月又要离开了，隔壁道林还天天叨叨要把菲洛弄到白夜组……
她的话题跳得很快，她骂着道林，又提到自己对那三个女孩的羡慕嫉妒和爱；她提到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痛恨着自己的平凡，心有不甘。
“……我就是这样，事事都求平稳。可平稳，多数时候就意味着乏味……”
她这个胆小怕事的女孩啊，在看到周围朋友们的光芒后，忽然心生向往：死水般的生活，何时起点儿风浪？微波涟漪也好，惊涛骇浪也尽管来——只要能掀开这沉闷的死潭！
北林听着，忽然有些想笑，他倒觉得这女孩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平平淡淡却又温暖幸福的人生多好。
后来他们才明白，彼岸的风景总是看起来更美，他们憧憬着另外一种生活，不过是尝过了自己这一种生活的酸辛，又只看得到彼岸的美好。
“所有流浪的人都梦想着爱、童年和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过活的人都渴望着乐队、醉生梦死和伏特加。”
莉莉手里攥着那朵杜鹃花却不知它的珍贵，北林这个看似潇洒恣肆的公子，早已厌倦烈酒。
他们彼此掌握着对方认为弥足珍贵的事物，注定会被彼此吸引，最终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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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鸡尾酒馆第十次相遇后，他们果然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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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草率，却又如此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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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时间静止，世界定格。他们沉溺于爱情的甘醇美酒，以为能一直这样醉在他们的二人世界里直至垂垂老去，却没有想到这个甜腻的世界会在不久后就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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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肯定你喜欢哪一种，就都买了……”
莉莉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指甲油，有那么一瞬间惊喜到说不出话，却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土财主吗？”
这正是她瞄了很久的一个奢侈品品牌。
她的确是做梦都想成为一个拥有这些指甲油的女孩，但此时此刻令她惊喜的不只是物质，更是北林对她的心意。
他能为她去尝试深入了解她所爱的一切，并且总是尽他所能，去为她摘得她想要的一切。
她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旋开了一瓶指甲油，见自己的双手早已涂好而暂时无地施展美甲之术，便狡黠而恶劣的一笑，忽地拉过了北林的手:“我给你做美甲？”
他俩之间，没有什么玩笑开不起。打打闹闹，互怼互乐，都是生活中的情趣。于是现在，他俩又上演了追逐战，北林假意逃跑，莉莉则向他追赶扑去，最终，那指甲油只在北林大拇指的指甲上划过了一道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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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爱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北林要回去了，而莉莉送他走出极光组时，却觉得他好像才刚刚走进这扇门。
趴在石砌雕栏上静静目送北林走出潘朵拉大厅后，莉莉才又回到了极光组的办公室。她小心地把那些指甲油收起，也准备回家了。
在收起最后一瓶，指尖触碰到精巧瓶身时，有一股凉意忽然触电一般向莉莉袭来，从指尖爬到心脏，又浸透了她的全身:
仿佛是上天给予的警告，她是如此突然地清醒意识到，她现在指尖触碰到的，手里掂着的，一旁摆着的，或许是她的家庭用完一辈子的积蓄都买不来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虚幻，又很真实，真实到一向单纯的莉莉都莫名不安，甚至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掐得有些呼吸困难。
在她与北林恋爱时，她看北林就只是北林。而此刻，金钱上的差距初露端倪，掀开恋爱保护罩的一角，她才蓦地想起，北林，似乎是，“外交大臣的公子”——这是一个对她而言遥不可及的身份，与北林这个与她亲密无间的人，是如此地不相配。
脑海里似乎有一些话在回荡，好像是妈妈的声音……莉莉摇摇脑袋，不愿意去回想那番话——她有些恐惧，而这份恐惧支配着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母亲的那番规劝。
她逃避了，麻醉了自己——而这个选择，也给未来的她带去了更大的伤害。
多年以后她回首往事，想着自己当初若是勇敢些现实些理智些，会不会及时地听从母亲的劝诫，在爱情最美好的时候，与北林就此了断……
不会的。
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今朝有酒今朝醉，并不去管梦醒时分的凄凉与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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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北林刚一进门，就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本来他正十分随意地靠在门上，但在看到这个女人的这一刻，他条件反射地快速站正了。
“您怎么回来了？”
北林的心里，其实是有点惊喜的。只是母亲的脸太过端庄严肃，他觉得有些压抑，原本发自内心的笑容，也逐渐变得有些勉强。
他的母亲缓步走到他面前——她虽比他矮上一头，但北林还是觉得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女人细细打量着他，忽地抓起他的手:“哪里来的印子？”
北林暗叫不好——平常母亲是不会回来的，他没有那个预防危险的意识——但满嘴胡话的他，扯个慌还是轻而易举的:
“美星涂的。”
“哦。”他的母亲似乎没有对他这番话表示怀疑，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转身走了。
北林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心脏还是在突突狂跳。
他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让家族察觉到他这个女友莉莉的存在——他到底还是比莉莉清醒些:他的家族是什么样，他心里最清楚。
但是相对的，他其实又是最自私最糊涂的那个人：他抱着侥幸心理，在做一场豪赌，拉着他心爱的女孩步入他家族的泥潭，期望他们的爱情能有一线生机，
即使知道自己可能——或许必然——会拖累她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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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父亲母亲要同时找自己谈话时，一定是有暴风雨将要来临。北林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的父亲将莉莉的完整资料摔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心一惊，再一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父亲，母亲……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北林没有辩驳，只是低下头，低声恳求。
“潘朵拉有个外调岗位，要到边境去，十年不返。”他母亲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会请潘朵拉的好友，照顾照顾这位莉莉小姐的。”
“母亲！”
“这个位置上所获的薪酬可比她在王城要高得多，委屈不着她。”
“……”北林抿着唇沉默了一阵之后，缓缓开口，“……我明白了。”
“只是，父亲母亲，刚好……我研习的是自然系魔法，如果要追求精深，就得去各地实地考察。不如，让我离开王城。”
他不愿看见莉莉漂泊——她不会习惯离家的日子的，她的离开，会让她原本温馨的家庭充满挂念与愁思。而他自己则早就习惯了流浪，王城的这个家没有家的温馨，对他来说，去哪儿都一样，都是在如云漂泊。
“恳请父亲母亲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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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我们分手吧。”
没等莉莉反应过来，她眼前的屏幕就已暗下去。原本期待地等着北林土味情话的莉莉，一时间呆愣在了那里。
菲洛办公室的门被撞开，菲洛本以为是道林，无奈抬眼后，看到来人并非是心中所预料的那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莉莉，你怎么……你慌什么……”
“菲洛，你联系得上北林吗？”
此时的菲洛并不知道他俩已经分手，但是却知道北林已经离开王城——北林的父母刚刚拜见了格雷夫人，言语间便是想托格雷大将军照顾照顾北林。菲洛在家不过听了个大概意思，并不知道北林要走多久。
“联系不上他吗？你先别急，飞鱼列车按点到的话，一个小时后他就应该到边境了，那时候我的父亲一定有办法找到他……”
“……边境？”
莉莉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菲洛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莉莉没有回答她，而是用双手捂住了脸，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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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很快传了出去。
一些人先前是怕北林翻脸而帮他瞒着他父母，现在他的父母都知道了，北林自己也离开了王城，他们也就再没顾忌，将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纵是有菲洛护着，在潘朵拉里莉莉也遭遇了不少冷嘲热讽，各种难听的话语如利刃一般割砍她本就伤透了的心。
有些时候，人会在一日之间成熟:
经历了这段无果的感情，遭受了各种流言与中伤，莉莉不能说是蜕变了，但至少，是不再单纯天真了。
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也并不长久，在痛快地伤害了莉莉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又将她淡忘了，重新关注起新的八卦逸事——
但是对于莉莉来说，那些刻薄恶毒的语言在她心口划下的伤，一辈子也愈合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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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一个，亲一个！”
道林和菲洛的盛世婚礼如期举行了，必不可少的众人起哄环节，一对璧人在大家祝福期盼的目光下深情拥吻着。
莉莉看着笑着，笑着笑着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丝酸涩，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菲洛的婚纱真美……穿着婚纱的菲洛，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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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婚礼，北林没能赶回来。事实上，北林所有好友的婚礼，他都没能赶回来，只是会邮寄回礼物和一封信，而信里，从未提及过莉莉。
而这一次道林和菲洛的婚礼，北林送来的信与以往有所不同。信里附了一张照片，是北林——和另一个女孩。
他俩共同送来了祝福。
莉莉是知道这件事的，她不会不知道。天生听觉比常人敏感百倍的她，总是能从他人的碎语中探得八卦。只是有些时候，所听到的八卦，话题中心是自己而已。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早已斩断了瓜葛，何苦去为熟悉的陌生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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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那封信后，千里之外的北林独自喝着闷酒浇愁——正如莉莉的生活在流言渐息后又重归平静，毫无波澜，他的生活也在离开她后就重归动荡，在精神上颠沛流离。
那样一张照片寄过去，便是更加彻底地与她了结了。
就这样再见吧。他的杜鹃花本早已被埋葬，自己怎么还曾妄想过，它能返枯槁为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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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此刻重回王城，站在下町巷的街牌旁，北林正在回忆中怅惘，一个飞奔的小女孩就忽然不巧撞到了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朋友，没事吧？”他蹲下身去想要把她扶起，这时一个身影向他们跑来，黄昏中，逆着光，在北林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妈妈！”小女孩挣开他，转身抱住了来人。北林抬头一看，居然撞见了那双他朝思暮想的眸子。
四目相对，一阵尴尬。
是莉莉先开了口，一开口便是一阵大笑:“哈哈，你这造型真逗！差点没认出来……男人三十还是一枝花呢，你怎么就成了个大爷了？”
尴尬被打破了。北林似乎松了一口气，也勉强跟着她笑:“自然系嘛……刚从大山里出来呢……”
两个人就这样笑了一阵，北林又开口:“你倒是，一点没变。都看不出来是当了妈妈的人。”
“会保养的女人，三十岁看起来就该是二十岁。”
其实，不只是外貌，连性格也是。北林暗想，她还是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和从前无异……或许，她是真的已经将往事一忘皆空，不再为其忧郁烦恼了。
他俩无果的爱情没有影响她太久，没有伤害她太深，对他而言，是个安慰。
他们漫无边际地聊了很久，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而对于过去那段疯狂浪漫的恋情，他们却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仿佛那不过只是，他们两人共同经历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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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北林离开，早在一旁待得百无聊赖的小女孩高兴地扯了扯莉莉的衣角:
“妈妈，现在我们可以去买星灯了吧。”
“嗯，我们这就去……”
小女孩注意到莉莉的声音不太对劲，抬头一看，莉莉正在落泪。
“妈妈你怎么了？”小女孩焦急地攥紧莉莉的衣角，“我一定会乖乖的，不再乱跑。”
莉莉蹲下去，摸摸小女孩的头:“想到了一点伤心的事而已，不是在怪罪你。”
“什么伤心的事？”
“……我做过的一件傻事。”
莉莉一把抱起小女孩，这是极光组在一次营救任务中救下的小女孩，父母已被确认逝世。她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经常带她出来玩，同时，或许是缘分，这个女孩莫名地爱叫她妈妈。
……这些她没必要和北林解释。
她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订婚，结婚？是上次照片上的女孩？……这些，都不重要了。
让他知道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断得干干净净也好。
莉莉抱着小女孩，脸上还有泪痕。她为他哭过了太多次，每一次哭完后她都以为自己已经释怀，可是在某一个瞬间被某一个因素刺激之后，她的泪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决堤而下。
远处有两个女子走来，其中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怕是刚从鸡尾酒馆里出来，而她的同伴正艰难地搀扶着她。就在她俩经过莉莉时，醉酒的女子忽然以念戏剧台词的腔调念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互相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她的同伴面露尴尬，去捂她的嘴，而莉莉此刻听了这女子耍酒疯的话，却只感觉头脑一阵清明。
都过去了。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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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莉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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