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一行热热的液体滑落,然后被空气冷却,在米乐的脸上画出一条亮亮的弧度。米乐惊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手擦到眼泪,不想让人看见。马上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季璟轩了,自己干嘛要哭呢?她应该要笑才对,米乐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然后立即换上一副笑脸。
只是这一切,都被陆翎飞从反光镜里收到了眼底。
曾经,他和季璟轩,还有米乐是高中最好的朋友,他们形影不离,天天在一起玩,后来米乐和季璟轩恋爱了。陆翎飞见证着他们的爱情,季璟轩走,他代替季璟轩陪伴着米乐。他看着他为了实现与季璟轩的约定而努力奋斗,不眠不休,只是她不知道,他比季璟更早喜欢她。可是在她的心里只有季璟轩,所以他告诉自己,只要能像这样一直待在她身边就好了。
车子拐进了一条小马路里,又开了几十米,终于停了下来。司机告诉他们,他们说的那个地址开不进,他们只能顺着路边的巷子口走进去。
陆翎飞司机,麻烦你等一下好吗?我们很快就出来。
说完,米乐就先下了车,仔细打量着四周-路旁昏黄的路灯,被锯掉一些旁枝的老梧桐,马路对面寒酸的小铺子上挂着陈年的牌匾。路上除了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再没有别的车经过。
米乐和陆翎飞一起朝着路边的巷子口走去,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走的过道两旁,被人随处丢的啤酒瓶和泡沫盒堆砌着,污水到处都是。麻石路有些年了,坑坑洼洼的,昏暗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巷子里的房子是红砖砌的小平房,局促又杂乱无章地挤在麻石路的两边,黑漆漆的一片。
米乐在看到这样的景象时,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难道就是季璟轩生活的地方吗?
陆翎飞和米乐借着昏暗的路灯光,挨个寻找、辨认门牌号,可是那的门牌号有些乱,还有一些住户堆在墙边的许多杂物,米乐摸着黑艰难地走着,忽然一不小心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绊倒,差点摔跤,还好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陆翎飞马上反应过来,及时扶住了她。两个人的体温瞬间在湿热的空气里融为一体,陆翎飞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在接触米乐的身体时狂跳的心脏。还有发热的脸,己还好夜色很浓,没有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
米乐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对着陆翎飞感激地笑了一下。
这时,四面八方突然传出一阵狗吠声,叫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米乐啊!
米乐吓得大叫了一声
陆翎飞米乐,别害怕。
陆翎飞一紧张,想都没想就拉住了米乐的手。米乐惊魂未定,下意识甩开了。
两个人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米乐抱歉地看着表情有点受伤的陆翎飞,把头低了下去。其实她没有想要伤害他,她只是不习惯被季璟轩之外的男生触碰,虽然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陆翎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或许这会让米乐误会自己吧,其实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空气凝滞了,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僵局。就这样过了对于他们来讲十分漫长的几秒钟,陆翎飞终于开口了。
陆翎飞米乐,对不起,我……
米乐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米乐抢过话头,不好意思地说
米乐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被吓到了……
陆翎飞呵呵,没事的,我们还是赶紧找季璟轩家吧!
听到米乐这样说,陆翎飞仿佛被赦免了一样,露出释然的笑容来。米乐见陆翎飞没有生自己的气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305、305、305……米乐一边默念着季璟轩家的门牌号,一边努力找着。米乐心里不断涌起一股越来越浓烈的酸涩。季璟轩来上海以后究竟有多辛苦?写给她的信里,他总是乐呵呵地故作轻松。
305号,他们找到了那块锈迹斑斑的门牌号。
此刻米乐心里涌起复杂情绪。他瘦了吗?长高了吗?有没有健康地生活着?他还是一个人吗?该不会开门的是个女生吧?现在这么晚了,她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
米乐甩了甩头,想甩掉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为了能见到季璟轩吗?她相信他也在等这一刻。米乐看了眼陆翎飞,陆翎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米乐深呼一口气,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是没有人在家吗?
米乐加重了力道,用手掌拍了拍门,还喊了几声
米乐有人在吗?季璟轩,你在家吗?我是米乐啊!
依旧没人回应
米乐有些急了,用拳头重重地敲着门,她不相信一年多的等待,换来的是一场无功而返。
米乐季璟轩,我是米乐,我来找你了,你快点出来啊!
吵闹的声音影响到了对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位中年大叔光着膀子,摇着蒲扇,睡意惺忪地走了出。他看上去一脸横肉,已经十分不悦的样子。
中年大叔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米乐叔叔,真是不好意思,我找人。
米乐收起还在捶门的手,怯生生地说
大叔摇着蒲扇,清了清喉咙,吐了一口痰。米乐后退了几步,用手捂住了鼻子。
大叔操着一口山东腔说
中年大叔早就搬走了。
米乐搬走了?什么时候?
米乐睁大了双眼,惊讶地问
大叔没好气地说
中年大叔小姑娘真是啰嗦,搬走了就是搬走了。自从那个男孩子的妈妈死了以后他就搬走了。
季璟轩的妈妈……已经去世了?米乐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僵在原地-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站在一旁的陆翎飞似乎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季璟轩的妈妈竟然……
季璟轩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的墙壁,还有腐朽的楼梯,昏暗的过道,季璟轩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原来就已经让米乐无法接受了,而现在她又知道了季璟轩的妈妈已经去世的消息,她简直不敢再去想象,这几年,季璟轩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他以为他过得很好,关于这些,在信里他却只字未提。可是如今人去楼空,米乐站在门外,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已经搬家了?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都不和她说?他不是说过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秘密吗?米乐感觉到自己的心抽痛着,痛到了骨髓里,痛得她简直无法呼吸。没有了地址,她该去哪里找他?
那位中年大叔骂骂咧咧着回了自己家,伴着他用力的关门声,米乐才从震惊中醒过来。陆翎飞心疼地扶着米乐的肩膀,说:
陆翎飞我们先走吧。
米乐木然地点了点头,跟着陆翎飞准备下楼。心好像被掏空了,刚刚还满是期待,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感到一阵眩晕。这么多年的等待,现在只剩下无数的问号和心痛。
季璟轩,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有等我?
这时,她发现了季璟轩家门口有一个破烂的信箱,里面还有一些还没来得及收的信,这些信看起来都很眼熟,是米乐最喜欢用的蓝色信封,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拿出信一看,真的是自己写给她的信,而且前前后后竟然有十几封。一看日期,最早的还是半年以前的。他到底去了哪里,以至于自己写给他的信都没有拿走?
他们走出了巷子,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这片破败的房子,昏暗的灯光让它们在夜光里看起来充满了悲伤,米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咔嚓"一声支离破碎。
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陆翎飞,缓缓地开口说:
米乐他不要我了,他不在了,我该去哪里找他……
陆翎飞看着伤心欲绝的米乐,几乎就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脱口而出。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让米乐知道,季璟轩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给他。
如果以后米乐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就让她责怪自己吧,就让她谴责自己的自私与懦弱吧。
陆翎飞用双手环住了米乐。让她能依靠着自己。他不能给她带来甜蜜的笑容,起码能在她无助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
他轻轻地拍着米乐的背,说:
陆翎飞 不会的,你们只是没有相遇。
夜色越来越浓,似乎要把所有一切吞噬。
陆翎飞说:
陆翎飞你们会相见的,相信我,我会一直陪你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