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华灯初上,万星齐辉黑亦明。
身处朝歌城,临水而建的茶肆,檐下的灯与水中的影交相辉映,宛如隔世的诗行。
窗外,软红万丈,长街一派锦绣,万户明灯,照得夜市如同白昼,游人并肩秉烛谈笑,画船诗坊二十四桥,满船清梦压星河。
闵国盛世的烟雨温柔,尽是江南的风情。
“怎么样,我闵地的风土人情还不错吧?”沈舒景轻摇折扇,半掩半笑地琢磨着少年的反应。
两位俊逸的少年郎并肩而行,引得街边姑娘频频侧目,仰慕之情溢于面色,沈舒景倒是沾花惹草,少年全然熟视无睹。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殊不知少年已是在思忖着另一番,无空搭理他,更别说有闲情逸致欣赏景色了。
人间再绚烂又如何,也终将在今夜毁于一旦。
他出师前,为防自己发生不测,曾经给过赵忠义一个极端的锦囊,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恐怕这座朝歌城景不久矣。
自然,这是不能告诉沈舒景的。
“无事。”顾鹤之瞥他一眼,不悲不喜。
“嗯?你说什么…”可无奈游人如织,街巷小贩叫卖声杂乱,将少年的声音淹没。
游人实在太多,就要将两人挤散开来,少年竟无知无觉般走得更快,欲将沈舒景甩掉。
沈舒景发现了少年逃跑的举动,可为时已晚,他伸出手只抓住少年飘然的束带,便被人生生地阻隔断了。
“顾鹤之!你给我回来!”沈舒景有些恼怒地喊着,那个纤瘦俊逸的背影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这是少年第二次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归根结底是他太放松了吗?可太史令嘱咐过,不可伤少年。此次出行,那些侍卫中有宫里的眼线,沈舒景才特意一人前来,却不想,还是让少年逃走了。
真是个计谋多端的孩子。
正在沈舒景气头上时,他明晃晃地看见花灯烧了起来,继而抬眸,只见夜幕中万千明灯从天降,犹如灼热的星星之火,一盏接连一盏,落入这座城。
“这是…什么?”话音未落,人群里便是一阵尖叫。
“啊!着火了!”
“出人命了…花灯烧起来了!”
沈舒景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寻声望去,只见前方火光一片,火势大到楼阁檐顶,夜色都被映成了朱红,众人纷纷四散奔逃,一时之间,尖叫哭喊不绝于耳。
无需一炷香的时间,这座城便会如同地狱,被烈火焚烧殆尽。
“顾鹤之,你明知这些却只字不提?”沈舒景自嘲地勾了勾唇,“太史令竟是看错了人。”
满天灯火,恍若隔世。
沈舒景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抓住一个身边逃命的人,出声质问:“你往哪逃?”
那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对上那不容置喙的语气,还是被迫回答道,“城南门,河里帛纸写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言,沈舒景眼皮一跳,这才看见护城河里漂浮着数张帛纸,他诧异地随手拈来一张,映入眼帘的字有些潦草,却触目惊心:南军将要入境,欲成活者,城南门得救。
“明灯借火焚城,清流帛纸救民,顾鹤之,你真是玩得一手好把戏。”沈舒景捏碎帛纸,恨得咬牙切齿。
世事无常,那人机关算尽,智取朝歌城,可谓是占尽了优势。可等待沈舒景的,却是亡国之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桀骜少年臣,一身都是月,拂了还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