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的病虽在被人仔细的照顾着,却一点起色都没有,还有加重的趋势。本来还能行走的,服药之后,却是咳嗽的连起身都困难了。
云亭的眉心也是越皱越紧,他每日陪在秋娘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玉乔在秋娘住的和风院门口探头探脑,见一名清俊冷绝的少年在廊下亲自熬药,她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玉乔拍了一下云亭的肩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幼年玉乔喂!
云亭漠然的看了玉乔一眼,继续垂眉扇手里的扇子。泥炉里面火苗正旺,舔舐着砂锅的底部,将少年的双眸之中映出了两团晶亮的火苗
幼年玉乔怎么自己熬药呢?丫鬟呢?
幼年云亭不敢劳驾你们王府的人
玉乔微微的一撇嘴,她就知道,这云亭是疑心病犯了,怀疑王府给的药不好。上一世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记恨上了郡王府了吧。
幼年玉乔要不咱们再换一个大夫看看。
云亭扇风的动作微微的一滞,眸光一闪。
幼年玉乔那就这么说定了!
艾玛,就因为这个,云亭就将自己那呆爹给撂翻了?玉乔也是觉得自己醉醉哒。
幼年玉乔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哟。
少年偷看她的目光骤然被她的笑容给摄住,他本是尴尬的想低头的,却怎么也舍不得圆门之下,少女那一张明媚的笑颜。
见玉乔己跑得无影无踪,云亭笑了
幼年云亭好,我等你
玉乔带来了三个大夫,都是房山郡有名的医生,三个大夫给秋娘看过之后,又看了前一个大夫开的药方,均是皱眉思索。
云亭紧张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他生怕这些大夫们都说自己的娘没救了。在来王府之前,娘虽然也病的厉害,但是没有衰弱的这么快。察觉到一个温柔的手握住他的拳头,云亭浑身一震,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女。
她浅笑盈盈,用嘴型在安慰自己,“没事的。”虽然她没发出声音,云亭却是看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提着的心似乎被安抚了下来,她的笑容似乎带着一种魔力一般。
“县主。”为首的一位老医生朝着云初行了一礼,“这位夫人的确是积劳成疾,以至于沉屙不解。气虚,肺寒,才导致的咳嗽。之前的药方没有开错啊。这些都是平喘驱寒的药。却不知道夫人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幼年玉乔你们再看看,这药对不对。
老大夫们凑在一起,仔细的研究了一番,最后一致公认,药和药方对的上,都是对的。
“奇怪了!”老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药症都已经对应了,夫人的病却是一点都好不起来呢?”云亭的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难道是他想错了,他以为是王府有人在搞鬼,所以才亲自抓药,熬药,却不想……他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的女人身上,一片凄然。
若是母亲死了,那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当玉乔的手再度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便下意识的紧紧的也握住了云初的手,就好象这样,这世上便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了。
玉乔的手被云亭握的生疼,忙不迭的将手抽了出来。少年的掌心一空,心也似乎跟着空了一大块。
她有点悲哀的看着云亭,少年的眉间笼罩在一团浓浓的哀色之中,眼眸之间也是一团浓烈的化不开的黑雾,他站在自己的身边,就连云初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寂。
幼年玉乔我一定,一定会救你娘的!
少年微微的抬眸,对上少女那双黝黑的大眼睛,眼眶微润。
饶昰多年过后,少年回想起少女坚定的话语,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幼年玉乔这些都是驱寒的药?
“是。”各位大夫拱手点头。
玉乔的心底忽然灵光闪现。她想起来一件事情,当初在京城,驸马的母亲有一年的冬天也是咳嗽不已,找来的大夫都说她是肺寒,吃了好多药却也是和秋娘一样越来越严重,最后她怒了,将宫里所有的太医全数抓来了公主府,将他们关起来,如果不找出治疗自己婆婆的药方,就不准他们回去。
太医们没办法,最后还是一个年轻的太医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是按照虚寒之症来治,越治越厉害的话,不如倒过来,当成虚热之症来治疗。方法是提出来了,但是没人敢在公主的婆婆身上用,最后还是玉乔自己拍板用这种方法试试的。接过还真的被治好了。
幼年玉乔你们看会不会不是虚寒,而是虚热啊?
玉乔的话音才落,老大夫们就纷纷面面相觑。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们必定会马上反驳。断无这种可能。
但是话是从玉乔嘴里说出来的,大夫们却是不敢轻易的怠慢,毕竟她是县主啊,是郡王府的嫡长女。说话在这个房山郡还是很有分量的。
人家郡王府可是找了全郡最厉害的夫子来教府上的小主子的,没准县主的话十分的有道理也说不定呢。几个老大夫又凑到一块仔细的将秋娘再度检查了一遍,舌苔厚中,眼下淤痕肿滞,唉,这完全就是虚寒之相啊。算了人家县主都发话了,不若就按照虚热来试试。
“不若咱们再试试重开一副药?”一个老大夫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道。
他也不能判断是虚寒还是虚热了,反正人已经这样了,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
幼年玉乔可以吗?
云亭的心里乱极了,他不过才十三岁一个半大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他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见玉乔问他,他有点茫然没也有点无措,唇微微的动了动,也是半天拿不定主意。
幼年玉乔相信我一回,好吗?
反正上一辈子就是她拍板将驸马的娘给医了回来
少女的眸光清亮,宛若黑夜天际最璀璨的星辰,云亭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终于心一横,点了点头。
幼年玉乔就按照虚热开两贴药试试看吧。
“是。”老大夫领命,很快将药方开好交给了云亭,这才和其他人一起告退。
云亭不敢怠慢,跑了出去,将药抓了回来,等他回到和风院的时候,却发现玉乔依然在。
幼年玉乔我在等你
其实她是不放心,所以才不走的。不管怎么说,现在秋娘还活着,若是因为她私自改良过的药方吃死了,那她就真的作孽了,所以她不能走。
她很想说,若是秋娘走了,你心里不痛快,想要灌人毒酒的话,那就放马朝我来吧,放开我那呆呆的爹爹,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亭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玉乔在这里,他好像心底踏实了许多。
玉乔坐在一边看着他娴熟的熬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幼年云亭若是累了,你就回去。
幼年玉乔我想陪你。
云亭背过身子去,嘴角隐隐的带来一丝的笑意。
药熬好,扶着秋娘喝下,秋娘迷迷糊糊的睡去。玉乔还是没走,和云亭一起守着。
其中郡王妃打发人前来请了玉乔几次都被玉乔给轰走了,云亭虽然一贯淡漠,但是眼底已经浮现出丝丝的暖意。
到了半夜的时候,秋娘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将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玉乔给惊醒,云亭扶着秋娘不住的给她顺气,眉心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了。
忽然秋娘哇的一张嘴,吐了一口血出来,顿时将云亭给吓傻了。这么严重!玉乔也有点傻眼,上一世她的婆婆可不是这样的
幼年玉乔我去找大夫。
云亭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母亲,一双清俊的眼眸全然变成了赤色,似乎要渗着血一样。
没多久,玉乔就拖着老大夫再度回来,这一次云亭说什么也不肯再放开自己的母亲了,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眼睛狠狠的瞪向了玉乔。玉乔心虚的垂下头,完蛋了,这次不会真的闹出人命来吧……呜呼,老天不带这么玩儿的。
老大夫在替秋娘仔细的诊治之后,面露喜色,“恭喜县主,恭喜这位公子。”我擦,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恭喜的?玉乔腹诽,不过看他的神色,玉乔转念
幼年玉乔莫不是有了转机了。
“是啊。药对症了!”老大夫喜道。“夫人吐出来的是陈年的淤血!现在因为太虚弱了,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府上若是有人参可以给她含一片。只要再过几日,淤血吐干净了,夫人的病就会慢慢好起来,到时候只需要调养就是了。”
幼年玉乔当真?
“真!县主放心吧。”老大夫呵呵的笑道
哎呀妈呀,害她吓掉了半条命好吗?刚才云亭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简直就和索命厉鬼一样好吗?好歹自己也是做过鬼的人,不然真的要被他那双眸子给吓死了。
听老大夫说完,云亭的神色才稍稍有所缓解,玉乔送老大夫出去,云亭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抱住自己娘亲的手,将她重新安置在床上。
刚才自己的样子应该是吓到玉乔了。望着黝黑的门口,云亭有了一丝的期待,他希望玉乔能回来
不过玉乔贵为县主,肯在这里这么久,已经是实属不易了。玉乔这一次去了很久,久到云亭以为玉乔不会再回来了,门口才再度传来了玉乔的脚步声,轻快,灵动。
云亭的心头一喜,不过脸上依然清冷。
幼年云亭借我几个人参
幼年玉乔那你拿什么还啊!
幼年云亭日后自会还你
云亭咬了一下下唇,穷人是没有自尊的,但是他有。他的自尊让他对着玉乔开口借东西很难,可是为了母亲,他也只能开口了。
幼年玉乔你大可以向我父王去要。他一定会给你的。
幼年云亭我不需要被施舍。
幼年玉乔说的还真好听,你现在吃的,住的,用的,全数都是房山郡王府的。
少年的眸光黯了下去,自己心底那点点可怜的自尊和骄傲被玉乔打击的已经碎成了渣渣。
他还有什么骄傲可言?诚如玉乔所说的那般,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王府的。
幼年云亭我会报答郡王府。
幼年云亭只要我在,就保郡王府不倒!
幼年玉乔哈哈,口气好大!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自信很好笑!也很可恶!
少年的面容微微的有点发白,他竟然无从辩驳少女刺耳的话语。她又凭什么相信他,毕竟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他真的说到做到。
他的唇微微的颤抖着,手在袖袍之下紧紧的捏了起来。
玉乔见自己将云亭也刺激的差不多了,再刺激的话,没准人家一拳头挥过来,那就不好玩了,于是她马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颜,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云亭的肩头
幼年玉乔但是没有自信更可笑,也更可恶!我就喜欢你这么有自信!我相信你能做到!
她要的也不过就是云亭的一个保证而已。保郡王府一世不倒,保自己爹爹的老命一条,这就足够了。
少年愕然的抬起了眼眸看着少女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她嬉笑着,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但是那一双眼眸却是带着一种直入人心的眸光,似利刃,又似阳光。
那一句我相信你,如同春风一般瞬间吹开了少年冰封千里的心扉,让他周身都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