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超速飙到,他们仍旧没能赶上见安老爷子最后一面。
B市的秋天雨蒙蒙淅沥沥,枯黄的梧桐叶宛如断翅的蝴蝶卷在风中,无依托地飘荡着……坠然落地。
整齐停在医院门口的黑色奔驰车队金属感冰凉,素黑素白的至亲挚友分列两旁。
站在玻璃推门旁的小女孩一手挽着小男孩儿的胳膊,另一只手抚摸盆栽铁树绿绿的刺尖。
适应了沉默,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急促的脚步声同金属轮滚在瓷砖地面的声音响起时,她正好朝后退步,仓皇间踩在了一根折掉的枯枝上。
“嘎吱”。
床单是白色,枕头是白色,盖在人身上的那块布也是白色。
洋洋洒洒一片白色。
林夕瑶和安晗轩推着单人手术床走到女儿身旁时,停了下来。
小女孩的视线猝不及防,便撞上了那人被布覆住后朦胧的眉眼。
从梦境被摇醒后的那股慌乱感,再次席卷而来!
身子下意识地朝小辰辰后面躲,她将他的胳膊搂得很紧,更紧。
想要朝外探头看,立马却又缩回去。
彷徨间,小辰辰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小手在颤。
安晗轩的视线落在第一次这么胆怯的女儿身上,给小辰辰递了一个拜托的眼神,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女儿,又匆匆朝前。
掀起的风里夹着雾气雨气,让小女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阿嚏”。
她抬眸,懵懂的目光跟随着……
那张床被推到了最前面的房车侧,接着,一群身着制服的人围上去,有条不紊地将人抱进一个方正的大木头盒子里,装上车……
安仪甜那是谁?他为什么要人抱?他为什么要睡在木盒子里?
奶萌软糯的嗓音轻飘飘,像是找不到着陆点。
小女孩挠着小辰辰的手心,仰面看他的时候,眼眶倏地就红了。
她屈拳揉了两下,自言自语道。
安仪甜起风,眼睛进沙子了。
小辰辰眸光微暗。
南黎辰甜甜……
他还没有回答,猛地就被打断了。
安仪甜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酸酸你家的亲戚都来了呢!倔老头在哪儿呀?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是还在演技浮夸地呻吟……说自己凌晨要进手术室好怕怕……让我们下周带着胖兔子过去安抚他……让他瞧瞧兔子胖……还是我胖……
晶莹的液体在眼眶积蓄,温温热热直打着滚儿也倔强得不肯掉下来,小魂淡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勾起唇角,艰难地笑得灿烂。
安仪甜酸酸你快给倔老头打电话……说我们提前来了……他要是敢放我们鸽子……呜。
哽咽到最后,发不出一点声音。
从医院回生态山庄是一条县级公路,车速较慢,略微颠簸。
一如南黎辰此刻的心情。
扶着小女孩上车后,便是彻底的沉默。
她靠在他的肩上,安安静静抿唇流泪,一个字也不说。
小男孩儿也不说话,只是将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捧着她苍白的小脸,温热的指腹婆娑开淡淡的泪痕。
动作轻柔。
他像是在揉一团雪,也像是在揉心尖肉。
没有人告诉她究竟怎么了,可是偏偏她就能猜出真相。
她想假装不难过,泪腺却抢先一步做出选择。
哭到后来,小甜甜已经麻木了,索性屈腿将整个人蜷在他的怀里,全部重量交付于他,一动也不动。
直到良久……
南黎辰一只小白兔来到超市问,老板老板,你有一百个胡萝卜吗?老板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一百个胡萝卜,我有五个。小白兔离开了。
南黎辰第二天,还是那只小白兔又来到超市问,老板老板,你有一百个胡萝卜吗?老板还是摇了摇头说,我只有五个。小白兔又遗憾地离开了。
南黎辰第三天,那只小白兔又来了,老板老板,你有一百个胡萝卜吗?老板欢喜地点了点头,我有一百个!小白兔哦一声说,那我要五个。
清润低浅的嗓音,宛如山涧的清风。
当读到小白兔和老板的对白时,他甚至会拿捏着细细的腔调阴阳怪气,时而故作可爱,时而故作严肃。
一个听过很多遍,很老套的笑话。
小魂淡红通通的眼眸微动,快要干掉的泪珠便从纤长的眼睫上滑落,惯性地稍一抬头,正好将小辰辰专注的样子尽收眼底。
手里握着平板,他漂亮的指节在莹润金属白的映衬下分明如玉,大拇指往下划着网页,似是还没有看到下一个满意的笑话,俊秀的眉心紧蹙。
一瞬的注视并没有打搅到认真的他,小女孩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嘴角却是悄然勾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
南黎辰一只小白兔来到超市问,老板老板,你有一百个胡萝卜吗?然后它就被老板抓起来了,毕竟现在会说话的兔子还是很少见的……
安仪甜噗嗤。
小女孩破涕为笑,缠着小辰辰的脖子软软蹭了两下,微敛住神色后,瞧着他脸上邀功和迫切想要得到肯定的样子,嘴上不饶人。
安仪甜一点也不好笑……你好无聊!
南黎辰真的吗?你等等,我继续找……
知道她的故意,他仍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是摸了摸她的头,脸上配合地闪过小失望,手上更快地翻页。
小辰辰继续讲着一个又一个的笑话,而且都是有两个版本结局。
每次讲完,他都紧张地关注着她的反应,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做个附带的鬼脸逗她。
难得高冷一次的小女孩反应依旧平淡如水。
如此反复……
当一个网页翻完,他准备点进下一个时,手中平板被抽走了。
诧异垂眸,小辰辰正好撞进小女孩若古井清澈的大眼里。
她仰面看他,泪痕刚涸楚楚动人的小脸一本正经。
安仪甜酸酸,我告诉你两件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