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姐死后的第十年。
我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见到高田幸枝了,但每隔几天置屋的信箱里总会躺着一封给我的信,前些天妈妈给我买了个丫头,我给她取了个名叫糖梅,而糖梅也很喜欢吃我做得糖梅,常常以其代饭,后面训斥了一顿才收敛。
禧节这日,我正梳妆打扮,糖梅怯生生把信从门缝递进来:“小池姐,你的信。”
描眉的手一顿,仿佛有什么东西和记忆重合了。
良久,我接过信,展卷而阅。
【小池深烟亲启】
【摇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但我还是斗胆。已别半载,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仲秋,仔细算算,我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国防部的事务繁杂,以至我一直抽不开身来见你,勿怪。】
【摇铃,北海道的樱花开了吗?东京的樱花已经谢了有一礼拜左右,若没记错,春樱的开放路线是从北九州一路到札幌,我是个粗人,不常研究这些,但自从得知你喜欢——也不知你是否真的喜欢,在我的印象里面,女孩子总是对花花草草感兴趣,你应当也不无差别。】
阅至于此,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庭院里含苞待放的樱树,又把目光转回信纸继续读下去。
【摇铃,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你总是一脸不耐,若换作刚认识那会,我肯定——嗳,也罢,谁让我对你喜欢得紧呢,趁着我还有些时间,我想告诉你我爱你,很想很想和你结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读到这里时,字迹明显潦草了起来,唯独我爱你三个字工工整整,紧接着便像断了轨的火车七扭八扭,仿佛写信的人突然碰上了什么急事。
接下一页信纸,却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
【摇铃,倘若我们还能见面,可以让我当面叫你一次摇铃吗?】
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局促拨通了电话,再三追问之下,那人告诉我高田幸枝的遗体正在运往枝幸的车上,预计半个小时后到达。
电话筒径直从掌心滑落,我怔怔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些信,我一封都没有给他回过。
我应当是恨他的。
押送的人告诉我,高田幸枝是在一场枪战里被打中了心脏,又因积郁成疾才会抢救无效。他的房间里密密麻麻挂满了我的照片,而他本人在有意识的时候硬生生写下了这封绝笔,他到死,都在唤着我的旧名。
我应当是恨他的,我应当是恨他的……
四周静悄悄的,屋檐下的红灯笼映照雪地惨白。我将怀中的高田幸枝抱紧了些,企图让唇角上扬,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被他冰冷的尸体冻得麻木,我连笑都不会了,反倒一个劲颤着下巴,轻轻眨眼便有无数颗泪珠争先恐后落下。
阿枝死得这一年,我二十六,小池姐死得那一年,我十六。
或许是错觉,我抬头一看,满树红樱如云纷飞华美。
一朵樱花飘下穿过了我的掌心,落地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