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一心一意地忙起来,三五年也好像转眼就过去了。
溪水清清、草木葳蕤。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仔细望去,长溪某处竟浮出些丝丝缕缕的血迹来。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水底探出来,大狗似的甩了甩半长不短的发。
这少年眉眼俊秀,裸露的脖颈上有一圈红色的项链,衔一柄短刃,头发有点自来卷,毛毛躁躁地搭在肩后,间或有几缕垂在额前。他将短刃拿在手里,弯着眼就笑:“顾念,你看,没要你帮忙吧!”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岸边,眨眼间就多了两个人影。一红一黑,手上还不肯闲着,招招凌厉地攻向对方的……脸。
换作别人,陈瞧八成已经拔腿就跑了。但这俩人打起来,他不但不怕,反而能好整以暇地漂在水里看,觉得习以为常。
啊,又打起来了。
算了没事,还全须全尾的哪。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以花城的“懒得打了”作为结尾,算作平局。
“这次做的不错,知道把人引到熟悉的水域再进行绞杀,算我没白教了。”谢顾略显满意地舒展眉目,抚平了自己的袖子,“你虽然容易死,但好歹没那么好打了。”
“我很壮实啦!”陈瞧不服气地举起双臂,努力把肌肉鼓起来,“如果不是成了鬼以后外形不会再变化,练了这么久,我现在一定是个彪形大汉。”
谢顾上下瞥了他几眼,被想象中“彪形大汉”模式的陈瞧形象无语到了。
“那是你不够强。”花城凌空点了他一下,“你看看顾念,成了鬼还能长个儿呢。”
谢顾:“……去死。”
正常来算,她今年也有二十出头,却极其不合理地以鬼怪之身迎来了二次发育,往上窜了一截。就这样还是三个人里最矮的,被花城好好嘲笑了一通。
“话说起来,顾念,”花城顺嘴说了一句,“你的相貌是不是有变化了?”
谢顾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这次他看起来很认真,食指虚虚勾勒出一个轮廓:“我们生活在一起,有什么变化不太容易看出来,但和我第一次遇见你时的面容相比,有很多细微的差别。五官仍然协调,但的确变了。”
陈瞧也赞同道:“是啊是啊,我还总觉得顾念的样子我越来越眼熟了。”
谢顾有点无奈:“五年时间不够你熟悉我长什么样么?”
“那不一样的。”陈瞧笃定道,“你长相在变,而且变成的样子,我以前一定在哪里见到过,印象应该很深刻。”
身体发肤可以生长,但众所周知,成鬼后面容是不会变的,就定格在自己死去的时候。如果想换一张面容,也就只有再造一个“化身”,自己捏一张满意的。
长相变化了……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她心中总有些顾虑,似乎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陈瞧忽然道:“其实在花城说‘你的相貌是不是有变化了’之前,我都没有发现过你长相不太一样了。应该挺明显的,但我就是没发现,还觉得挺正常。”
谢顾蹙眉:“说来听听。”
“就是,哎呀,眉眼轮廓都变了很多,感觉……更浅了?”陈瞧有点想挠头,“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诶真的变了,就挺拨云见日的。”
拨云见日……
谢顾凑近溪水,垂下目光。
铜炉山中没有镜子,可她不是没有照过水面。但以往每一次见到的面容,都与今天不一样。
较之谢顾原本浓墨重彩而不艳丽的相貌,这张脸的眉更加纤细,眼尾更加圆润,唇色也浅淡下来。甚至于鬓角、前额、颌骨也有细微的变化,并不明显,但每一处改变都会使天然的锋锐感随之消减——并且越来越眼熟。
她当然很眼熟。
这张脸,简直是前世今生的结合体!
对于一个细致入微的天师而言,这样的变化已经足够显眼,本不可能视而不见——除非她的眼睛被蒙骗了。
“顾念,”花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发现什么了吗?你面色很难看。”
那一刻,谢顾心里百转千回地绕过许多方案。
按这个走势,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现在的容貌就会无限接近于“仙乐长公主”。如果陈瞧会对她的面容感到熟悉……那么花城呢?毕竟他们总能以谢怜为媒介遇上。
甚至于在进铜炉前不到一个月,他们才以“鬼火”和“亡国公主”的身份见过。
完全改变需要多长时间?他会认出来吗?他开始怀疑了吗?承认还是隐瞒?
最重要的是……
她安排好的结局,会不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