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夜幽幽，是一只沉默的兽，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一切。一口一口咬到心里。微弱的灯光穿不透它，皇宫中的璀璨灯火也穿不透它。莫夜相信它可以将所有心事安全隐藏。

莫夜仰躺在一棵树的粗壮枝干上，看着公主所在的宫殿，那透窗而出的稀薄光幕无法照耀到他的心房。他又转头看了看前方宫宴所在，乐声、喧闹声，隐隐约约，那片天地被灯火映亮，却同样照不亮他的心。

正当莫夜在无限愁苦中沉沦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莫夜警惕地坐起，盯着那人由远及近，可他却只能握紧双拳任他走过，走向那座有着佳人的宫殿。

他看到了拓跋冲的脸，那阴沉的神色仿若一匹被惹怒的狼。

危险！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个词。可是他不敢妄动。

“莫夜，你要藏起来，不要再露面于人前。你，是我的王牌！无传唤不得现身。”

当时的公主恳切地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他看不清，看不明。他只知道自他跟着她的那一天起，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生命。

他明白她的做法是对的，他应该藏起来，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牌，她不能把所有实力都暴露在蒙国眼中，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无能为力的局面。

“莫夜，委屈你了。可我没有办法，我只有你了。”公主垂眸一笑，双手握紧了手绢。

他想告诉她，安公子不会不帮她，可他却张不开口。

安公子终究是要回去的，能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莫夜想着那天有些凄然的公主，眼睁睁看着拓跋冲走进去喝退宫女，大门轰然紧闭。

殿内。

红纱被钻进的一缕风吹得轻轻飘摆，大红的臂粗蜡烛，红泪不尽，偶尔“噼啪”一声，烛火摇晃，人影也随着一起晃动。

慕容落听着拓跋冲推门而入，听着他喝退宫女，听着门被关上，听着他走到跟前的脚步声。

拓跋冲有些喘着粗气，酒气在他推门的那一刻已经随风飘了进来。

“公主，你说天下有绝色吗？”

慕容落被红盖头阻隔了视线，她只看得到那双停在眼前的金靴。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就像只是为了交流，而引起的一个平淡无奇的话题，答案是什么，他并不在意。

“请陛下恕臣妾见识浅薄，不知是否有绝色。”

“呵呵呵，当然有了。”拓跋冲冷笑起来。

慕容落面无表情道：“陛下，绝色终究会成枯骨。”

“枯骨？”拓跋冲一把掀开慕容落的盖头，“那也是我的枯骨！”

红盖头掀开，露出一张娇美的脸来。杏目圆睁，樱唇微张，白嫩的脸微微透红，显出水灵灵的粉来，凤冠的流苏在柳眉前左右摇晃。拓跋冲有一瞬的愣怔。

慕容落因为他这突然的举动，被吓了一跳。

“陛下，这是何意？”

“啧啧。”拓跋冲伸手捏住慕容落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真是标致的人儿。可惜了，遇见了他，你也黯色几分。”

“她？呵呵，”慕容落忍着下巴的痛冷笑几声，“臣妾长相不入陛下的眼也没办法。只是无论她是谁，我才是蒙国的国母。”

“说得不错，你是国母，可你将来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只要我活着，只要燕国还在，哪怕是空架子，国母这个位置谁也坐不了！”

两人双目对视，火星四溅。

“哼！伶牙俐齿，不知道堂堂燕国大公主慕容落的嘴上功夫如何？”拓跋冲用力一甩，慕容落支持不住，伏倒在了床上。

“呵呵呵，”慕容落爬起来坐正，下巴已经被捏得通红。她依然看向拓跋冲的眼睛，“你如何侮辱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也只有冲一个女人发火的本事了！”

闻言，拓跋冲眼中立马寒气聚集，他眯起双眼，冷冷盯着慕容落，似要将她冻结成冰，“不会就不会，公主大大方方承认就好，何必色厉内荏？更何况燕国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若不是慕容断，别说是你整个燕国也得成为我掌中之物！”

慕容落毫不畏惧他如冰眼神，端庄依旧，只唇角轻轻一勾，“拓拔冲，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鼻子插葱的猪！”

“你！”拓跋冲立马挥起手欲打慕容落。然而就在手落下的那一刻，拓跋冲阴冷一笑，点了她的穴，“公主既然不会伺候人，那就在旁边看着，学一学如何伺候自己的丈夫！”双手一拍，从暗处走出一个女子，依偎到冲怀中。

那女子长得极娇艳，轻纱欲露不露地遮着酮体，那双狐狸眼斜斜看着慕容落，满眼嘲笑与不屑。

慕容落在那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心中便冷笑连连，没想到这拓跋冲竟然如此荒谬。

拓跋冲斜睨着慕容落，一手抚摸着女子头发，“来，乖宝贝，教教燕国的公主，如何服侍自己的男人！”

“是。公主，您可得好好跟奴家学学呀。”说着娇笑一身蹲下身去。

不一会儿，声音响起，那些隐秘小册子上的画面，如今直接在慕容落眼前上演。在她的大婚之夜，在她的新房中。

然而，慕容落冷眼旁观，不见丝毫怒容，只是神色平淡，看着那对男女，滚做一团。

她的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在她的眼中，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小丑唱戏，滑稽至极。

慕容落甚至有些庆幸，还好有这么个女人出现，否则她难以想象自己将会怎样渡过这个夜晚。

慕容落有些出神，她想起了那个跟随在自己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人。她不忍心让他从此藏匿身形，不见阳光。可她真的只有他了。

对他说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在打颤。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而让他受这样的委屈，可是若是她不这样做，以后将要面临的危险将难以阻挡。她死，不算什么，可是她死却可能会让他陪葬，会让燕国陷入不利的境地。

“莫夜，原谅我的自私。”慕容落眼中泪光闪动，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