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的推开,没有吱呀的声响,一切寂静如常,只是惨淡的白色,总让人联想到死亡。
佐菲从门外走了进来:"恢复的怎么样了,赛文?"
枕着枕头靠在床沿上的赛文缓缓挪动了身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已经痊愈了,谢谢大哥关心。"
"说起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佐菲找了张椅子坐下,深叹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沉重,“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所有人…都变了…”
“佐菲大哥…”赛文顿了一下,但他还是禁不住问出口,“赛罗他…还是不愿意接受治疗吗?”
“…”佐菲犹豫了晌久,才轻轻的点头:“是啊。他把自己锁在了孤儿院的黑屋里,不愿见任何人。只要有人试图将他带出来,他就会将头斧握在手里,害怕的躲在角落,血流不止。因此,一个月内,所有人…都没有靠近他。”
“是么…”赛文无神的看着身上的被褥,白的刺眼,“亲手杀了小梦这件事,给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他不禁握紧了床单,留下层层叠叠的褶皱。佐菲知道,他在强忍眼里的痛苦。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佐菲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赛文的肩膀,便转身退出了病房,把这空间的自由,留给一个拼命压抑着情绪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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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的环境,仅有一格天窗,将轻柔的月光,静静的洒在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脸上。
由于长期缺乏治疗,一些伤口依旧没有愈合,轻微的炎症已经引起了他的低烧。赛罗蜷缩在角落,不断冒着冷汗,单薄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脱离,自己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
“梦比…优斯…”他在噩梦里,含糊不清的唤着这个刻在心里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一起死去,也不懂该如何面对那个叫泰罗的王子,亦或奥特兄弟的任何一个人。曾经打开了怪兽幻像,让自己受过了多少比这还严重的伤,可是这一次,无论过了多久,那些伤口,依旧鲜血淋漓。
他多么希望自己立刻死去。
“梦比优斯!”他再一次从噩梦里惊醒,单手靠着墙,无力的喘息着,心脏的跳动似乎比往常更加迅速,他的身体仿佛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律动,冷汗如雨一般顺着赛罗的脸庞落下。
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息,他侧脸望着自己的双手,那里曾经沾染过梦比优斯的鲜血。他颓然的垂下头,诉说着撕心裂肺的沉默。
“不要…离开我…”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却又无力的环着自己有些胀痛的头。他能感受到,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这样,不久就可以见到你了吧。”他想着,不觉露出一丝快乐的苦笑。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轻轻的打开了。他下意识的取下了冰斧,将它们紧紧握在掌心,惊惶的望着门外,即将痊愈的手掌,此刻又留下两道血迹。
“这样,很疼吧。”那个陌生的男人,用低沉喑哑的声音说着,缓缓向赛罗走来。
赛罗将身体不断的往墙角靠去,似乎要钻入那面墙中。
“别害怕。”他蹲下身子,将温热的手掌轻抚赛罗的额头,“很快,就不会疼了…”渐渐的,一股温暖的气流从男人的手掌溢出,缓缓流遍赛罗的全身,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竟慢慢的结痂,痊愈,赛罗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而有力起来。
他停止了治愈,有些疲倦的坐在一旁休息。
“为什么要救我?”赛罗没有看他,冷冷的说。
“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男人却答非所问,“我和你…一样的,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赛罗犹豫了良久,默默的随着男人走出了他一个月不曾踏过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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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离子火花塔,很漂亮吧。"男人和赛罗坐在火花塔旁,凝视着夜晚,那能量核心散发着莹莹的流光。
赛罗默默地望着它,不发一语。
"没想到,这样的小东西,竟关乎着这个星球的生死存亡。"
男人依旧呓语,赛罗依旧沉默。
"如果…我能够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就不会那样残酷的训练他,就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独自死去。”
赛罗收回了思绪,怔怔的望着这个男人的脸,记忆的碎片,似乎已拼凑了冰山一角。
“我…没能当一个好父亲…”男人苦笑着,似是自嘲地说。
“你是…”赛罗欲言又止。
“啊,是啊。”男人淡淡的说,“我就是一年前指控你的监狱长,阿鲁克。阿尔法的父亲。”
“…”赛罗沉下头,他不知该如何与这个男人沟通,毕竟,自己亲眼目睹了阿尔法的死亡。
“赛罗,你知道么。那个孩子的妈妈,在他出世不久,便在一场战乱中死去了。在他刚开始走路的时候,我就不会再拥抱他,而是让他靠自己的双脚,就算是爬,也要跟上我的步伐。每次看到他都膝盖和手掌被地板摩的鲜血淋漓,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可是,我不能抱他,抱他那些眼泪和血就白流了。等到他长大以后,我总是让他接触各种犯人,甚至将他锁在牢笼里与那些魔鬼共处一室。我清晰的听见,他无助的哭喊声,那种感觉比自己被穿透心脏还要彻骨…但是我竟然忍住了自己开门的欲望,我居然能够说服自己,让那样年幼的孩子,生活在种族的渣子间…他从小就恨我,尽管他从来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我这个父亲…不,恐怕我连父亲这个称谓,都没有资格拥有…”
“不是这样的。”赛罗无神的望着地面,”阿尔法,他其实…很敬重自己的父亲…”
“什么?”阿鲁克有些意外的看着赛罗。
“尽管这对他来说,确实有些残酷…但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虽然有时会怨恨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但终究,还是会希望父亲,能够多关注自己…尽管他认为那种方式是超越常人的优秀。为了这个,他比一般人都努力,都不怕痛。虽然我讨厌他,但是这一切…我还是,看在眼里…”
就像自己为了得到不知在何处的父亲可笑的关心,而拼命的受伤,变强。他想自己和阿尔法,其实是一样的。
“这样么…”阿鲁克望了一眼塔外虚无的天际,奚落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影,身旁的这个孩子,安静的坐在那里,回忆着比黑暗还要痛苦的心事。冰冷的夜风,带着一丝寒意吹过,他不禁将赛罗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个小小的身体,这让他有一种错觉,疼的刺眼。
曾几何时,自己多想抱抱那个孩子,带他到夜晚的灯塔下,追溯不知从宇宙哪个角落繁衍的光,和他说祖先的故事,告诉他那个藏蓝色的光圈是夜晚的太阳,而他则是瞪着大大的眼睛,欢笑的叫着爸爸。
一滴温热的液体划过这个男人的脸颊,落在了赛罗有些惊异的面容上。
“谢谢你,让我闻到了爸爸的气息。”赛罗没有动,任凭他将自己抱紧,“爸爸的怀里,真的…很温暖…”
阿鲁克的情绪,在一刹那崩溃,他紧紧地搂着赛罗,像孩子一样放声哭着,消融在那呼啸的风声里。火花塔的光似乎在摇晃,冥冥的微光里,似乎发现了另一个隐秘的身影。
赛文躲在那一根柱子后,无言的望着这一幕。他仿佛看到阿鲁克的身影换成了自己,此刻正拥抱着一个似乎只需要自己安慰的孩子。但他不知该怎么做,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打破这个画面。风依旧嘶鸣,最终,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沉默。
赛罗默默的听着阿鲁克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眼泪不断染湿了自己的肩膀,但心脏却仿佛早已枯竭。
“梦比优斯,你真是个混蛋啊,看着所有人为你哭的这么难看,自己一个人却躲在那里偷笑吗?”
“不要天真了…我…是不会哭的…”
“你快来看啊,本少爷笑得很开心啊…”
“你快来看啊…”
赛罗缓缓抬起手,回抱着阿鲁克的脊梁。厚实的胸膛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他好像挣扎了很久,似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梦比优斯…你真的,只能活在回忆里了么?”
“可是那段回忆,未免太痛…”
“若是这样,那么我选择,遗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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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赛罗就住在了阿鲁克的家里,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上演着生活的日常,只是他不愿去奥特训练场,那里有泰罗,有赛文,还有一些他想要抹去的记忆,因此,阿鲁克就在闲余时间,亲自传授赛罗格斗技巧,虽然强度不如以前大,但为了遗忘某些东西,赛罗不得不花费更多地时间和心思在训练上,很快,他便取得了常人无法超越的进步。
时间如流水悄无声息的流淌,带走了生活的残砂。赛罗对小梦的回想,似乎已渐渐淡漠,他就像一个机械,不断扮演着一个孩子的形象,或许他真的已经遗忘,又或许,他只是被时间麻痹。
某日,赛罗面无表情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个蓝色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他麻木的抬起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个蓝族的孩子眉宇间,竟有些像梦比优斯。
可恶,又想起他来了么。
赛罗不禁将手抵在峨眉。
“你就是赛罗吧?”蓝族的孩子首先问候着。
“有什么事?”赛罗不愿意和他交谈,只想赶快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杀了梦比优斯,平息那场战乱的人,就是你吧?”他继续云淡风轻的说。
”你…”赛罗没想到对方竟问的这么露骨,原本将要封存的记忆,此刻似乎冲开了束缚,肆意的在心脏流窜。
“我已经不记得了。请你不要再问我了。”赛罗低下头,冷冷的说,推开对方就往家走去。
“遗忘…真的好么?你真的甘愿用这种方式自欺欺人?”他听见对方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说,你愿意亲自,将他带回来?”
仿佛触到了闪电,赛罗猛然回头惊异地望着他。
蓝族孩子淡淡的笑着,风卷起了地上一层银沙。
“你说什么?”赛罗希望自己没有听错。
“能把他带回来的,只有你了,赛罗。”
赛罗冲到他面前,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双肩,似是惊惶而喜悦的说:“怎么做?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蓝族使劲的掰开了赛罗的手,抚摸着臂上的红印,吃痛的说,“赛罗,你又听说过奥特之王吗?”
“奥特之王?”赛罗沉思了一会儿,问,“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嗯,不过不能叫做传说,他,真的存在,并且有重生的力量。”
“在哪里?他在那里?”赛罗又要扑上去,但这次被对方轻巧的躲开了。
“听说,他在K76星球修行,那是只有只有炽热和风沙的星球,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他甚至是或者回来。”
”是么…”赛罗低下头,仿佛在沉思些什么,不久,他坚定的抬起头,便转离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缓缓地回头,看着身后目送他离开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说:“谢…谢…”
孩子轻轻点头示意,便扬起手与他的背影道别,轻声喃喃着:“赛罗,一定要和他,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