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凉。
湿透衣衫粘住每寸肌肤倒在地面。垂直绑起在后的双臂滴下水帘,剔透在大理石混合瓷砖上凝起的水界。滑下的躯体不剩温度,僵硬绷直。
少年冷颜麻木,眼沟酝起滴泪,红了瞳仁。
多讽刺。
眼下空间的孤寂。
仿佛映衬自己人来人往依旧寂寥的心房,无人关顾,孤芳自赏。
——01——
-
开始的黑夜感染满城散发压抑的空气,无尽伤感噬了随风刮走的落叶,枯黄焦焉。
雨在下。
须须伫立咖啡店透光玻璃门前,斑驳水波从高低相差的马路台阶溅起,浊湿少年板鞋。不禁风的伞在雨中吹到东倒西歪。横竖批打阵阵风雨裹了一身。
这场雨,略繁琐,略锐利。
街尾,车由远到近逐着乌云。最后停止,男人摇下沾满水痕的窗。
“一个人回不了家么。”
壳递过黑伞,换掉须须的那把。
少年咬唇。
“可以回家。”
去处很多。
就怕独在这座城里付诸的,给了东流。
“上车”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上车。”
“…不上”
壳任雨淋浇,下车将少年按进后座铺好的毛巾。
自己衣角残余水滴连成一股,直线落下,跌碎在皮椅褶皱中间。男人启动车轴,街道化开暖橘色灯束,融入跳动的雨面。
“xx小区,你把我送到…”
“今晚回我家睡。”
“…”
不容反驳,像他。
须须眼周泛红,鼻尖一酸,被壳从后视镜轻易捕捉到。
“…?”
“……”
斜过来的视线对准焦距,壳在停车。男人扭过前身,手捧住少年哭花的脸,额前印下唇吻。烟草余味缭绕四周,视线斟满浸了苦涩的泪。
“…笨蛋。”
钟情依旧,关怀到位。
可惜少年潮了眼眶。
否则那一幕,是否也温馨。
-
“洗洗睡吧,不早了。”
“…”
房间门被人关紧,留下冷寂独自面对。须须注视惨白墙壁,思绪随窗帘摆动的幅度游走。
一度察觉卑微。
洗漱间置满物品,像酒店房间,不带温馨但实用耐住。
旋开花洒,水声不绝倾倒全身。
须须解落的衣衫洒在柜面,躯壳被拢入浮烟。漾起水雾的两壁中间,卸下全身疲惫,混进水花流入一地狼狈。
有些恍惚,错觉在自己和他人的住所来回蹚水。
仿佛回去曾经,还在这间客房留下的点滴。
但是。
既然没有亏欠彼此真心,又何必装委屈。
愚昧。
充斥困意的脑海,冷水灌淋下清醒不少。
一丝不挂的肌理,水珠粉饰。
斑斑点点更加透明。
-
“睡了吗?”
“…”
壳从床沿回身,门外少年撑住门框。滴水湿发绕在脸畔,须须伸手撩拨去耳廓后。脚步声不带规律,踏在地面的空寂上荡起回音。
“怎么了?”
“…我好冷”
壳近了少年,掌心贴过滚烫皮肤,瞳孔微颤。
“到底为什么淋雨”
“我撑了伞”
“你当我傻?”
“…”
-
药粒溶于温水,涌起几朵泡沫,泛了一杯淡橘色。
少年饮入满喉,清甜。
“…”
“不苦吧?”
“…恩”
壳丢开糖包,蒸热的湿巾腾起薄烟,覆上须须前额一片滚烫。
“舒服吗”
“嗯…?舒服”
须须在额前捂紧毛巾没有滑脱,但壳的手也还未放下。对视中,情愫不浅不淡,织起从前似乎相同的场景。
“我好像发烧了唔”
“嗯?快让我看看”
男人揽过少年纤腰,眉宇间充斥肆虐暧昧的甜度,额心对准少年的轻碰,牵连肌肤感应那一边超标的暖意。
“…”
“哎?”
“确实是”
“…这样子啊”
须须忽然从深远回忆中拽出,壳眼眸一阵触动像春风化作风铃,敲了敲心门,旧情固在门内一处,从未消失。
可少年点头,嘴角勾笑,慌忙转为从容,恰到好处的敷衍。
这一幕足够简单,也足以催着那只手落下,再凝成距离。
“那你回去休息吧”
“…好”
我们之间填满多重原则,哪怕举措略微多余,何尝不为过错。
此情此景或许留有遗憾,请交给回忆解决。
-
一夜好眠,须须在枕单下挣扎,终于起身换衣。
雨夜睡梦却不算香甜。
少年步伐凌乱,迈向洗漱间微弱的一盏夜灯,习惯性拾起软膏伸向脖颈涂抹。
“哎…”
怎么会?
须须反复阖眼,掌心紧攥的触感加重几分,皮肤上划下印痕,淡粉深红交错。
而壳的旧房内,出现了自己日用的保养品。
未开封,也没积灰。
平静躺在手心。
“…”
这样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少年不知心深绞割的颤意刺激到哪点,却猛然惊醒,分明是痛苦。
壳悉心重置这间屋内的每个细节,同样放下几瓶带须须特点的私人物,日复一日。
原主,也终究回到原处。
灯下,镜前,少年撕开脖领,颈处浓紫的一片,疤痕中央露黑。
软膏粉饰上乳白,温住肌肤,清凉,盖去瑕疵。
粗暴扯下的包装纸,揉作一团抛进垃圾桶。
稳稳当当沉进最底,塑面闪烁灯光。
须须整装待发,不待对壳打招呼,自行下楼叫了车。
总之门禁与锁匙,少年一清二楚。
壳听见撞门响,未急着起身,兀自轻笑。
终于他重进过家门,自己也不敢奢求其他。
昨夜越界一瞬,等同一句“再见”。
二字分量不轻,但指腹隐隐温度,是否也能宽慰一夜五年来节拍错乱的心。
-
少年上班前追着黎明回一趟家,卸下两夜衣衫,换置西装。
明镜前同样打理乱发,心却蒙上层层不安,眼周察觉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须须拒绝过多思绪涌入脑海,徒手系上领带,离了这间空房。
几分钟后,少年敲开办公室。
“请进”
“…”
须须旋起把手,正面迎上啃凝固的视线。
“…我迟到了”
“看得出来。”
“…”
“过来。”
手招揽面前空气,示意少年打颤不稳的迈步。房间前后由远到近,站直停住,在啃办公桌前几寸。
而男人动作不停,挑眉盯上须须面情犹豫。
“我叫你过来。”
语气加粗,少年踌躇中靠近一点,瞬间被拽入满怀,腰搂的紧紧,面容贴在啃肩前。
“昨晚…”
“怎么了”
“你自己回家的?”
“…”
“我凭什么不能自己回家。”
“注意你现在身处哪里。”
“我不怕你。”
“哦?”
男人抱着少年站起,须须在前正对桌面被人重重抵住,双手反扣锢在啃掌心,四腿相行,体位碰撞。
“那这样呢?怕不怕?”
“…这可是在办公室”
少年偶尔冷怒的目光,此刻对准男人两眼开炮。
空气炽热升温,不适感不断反噬全身,耳根处一抹羞红越发显眼。
但啃恼怒时不容人反驳。
另一只手摸索去少年身下,十指游走轻触,扰乱须须心跳节拍。
阵阵规律演化鼓点,吐气不自觉放大,呼吸在每个唇吻交错的瞬间,青柠味甜蜜,尽数捕捉去男人的口腔。
眼角蔓延些许水雾,内心惊惶沁出泪滴,剔透了下颚线条,缓缓溅落啃指腹,绽成玫瑰。
剩余不断,由啃移去须须鬓角的唇韧汲取,舌尖起舞舐入齿贝,酿出芬芳。
少年不觉被撬开唇舌,湿指探入,命令着舔净。
意乱情迷,只剩服从。
“嗯?很听话嘛。”
“…”
偏偏是昨日才暧昧过度,此刻须须满脑换错场景,记忆中剩壳温柔眉眼。
对照啃消覆平息的怒颜,少了一味。
是什么呢。
一定是时间。
五年贯穿通透不断逝去的时间。
每个细节每个场景都无疑有他的时间。
执着,不同于等候,无意义的陪伴在一帧一秒。
自己的心房,壳独占一份温柔。
哪怕是风暴以后。
你留给我的,全部没带走。
-
欢愉气氛持续未久,便被一记电话冲淡搅碎。
意识到舌尖涌没着苦涩,少年呆滞几秒。
“怎么”
“松开…”
“怕了?”
啃笑容信息不明,抽离食指吊起银丝,在虎牙间穿梭又被狠咬两刀。
“嘶…”
“…去接电话…”
笑着,男人啄去血痕,锐口漫出血珠被舔尽,而那里本保持少年口腔青柠气息。
玫瑰香伴泪滴混青柠香在心尖合二为一。
软塌的躯体勉强立起,手掌撑上背后已捂热一片的桌面,少年抹去泪液。
啃接下听筒,那头严厉斥责:
“这么晚才接我?你去干嘛了?”
“…和你有关系吗?”
“我劝你谨言慎行。”
“嘁…”
“今晚的舞会,舞伴已经找到了。”
“…?”
啃双眼对上少年,指尖一凉。
“行。”
“那就记得来,迟到一分钟你就可以滚蛋了。”
“我当的这个部门主管还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阿。”
男人按停电话,少年应声紧绷起神经,注视啃由远走近。
几寸距离,溶解于互吻,绞近两幅风景,交织栟合。
但很快便刹车,啃趋近失望。
“不乐意了?”
“不是部门主管么,很闲啊”
少年推搡开男人的躁动不安,颜面滚烫。
“下午的晚会,全公司都会去是吧。”
“?”
彻夜未归,须须接应不住公司问题。男人漫不经心一句,稀释后降解进沉默,再转换空白。
自然引起男人注意。
“昨晚的公司线上有发过公告。”
“发过你自己为什么不看。”
“所以,你昨晚…”
“是不是没回家。”
——02——
气氛僵持下逃脱,隔扇门外人声嘈杂。瞟见少年座位附近空缺,便窜去桌前坐下。
旁座工作良久的男人回眸,须须明显狼狈。
“怎么迟到那么久阿。”
“…说来话长”
“你哭了吗…”
明瞳对上浊眸,似是胸膛撞击处疯狂作响。
浑身戾气,唯独言谈和气。
此刻全部苦楚涌没理智,少年抓住一线生机般滔滔讲来,干涸又湿润的眼周摩擦麻木。
“…”
手拍上少年抖肩,按停。
暖意冲破纤维险阻,达到心灵。
“不哭,我陪你。”
“立风…”
全部办公室,少年年纪最小。
老幺业绩却很好。
平日无人搭话,须须自此也习惯,日复一日气氛压抑,唯独压不住想定居这座城的热血。
少年还小,用力方向明了。
但隔桌已随着灵魂腐朽。飒飒年龄不大,偏偏谨慎踏实全揉作老派暗沉。
归于对上进积极的少年,自己占一分鼓励。
不算互相扶持,却也愿帮他一步一步走高。
不算知心知底,却也愿听他一句一句陈述。
谁让立风心里信着友情。
须须去往洗漱间。
扑打水花卸下紧绷心态,少年睫前湿润,模糊视线。
面前同样的一个人,慵懒疲倦,鬓发袅绕脸侧两边。
洗漱间迷香阵阵缭接成线,一股拨弄心弦,香味肆意沾满须须面颊点滴。
昨夜感冒药剂效翻腾,困意噬卷少年全身。
少年揉过眼,开始撤退。
晚会开幕前几分钟,须须挣扎出浅层睡眠,休息室松软温暖,聚集劳倦吸收。
此刻对晚会的热忱退化,双眼焦点聚在门口人影。
“…”
“魔哥…”
阿魔将少年憔悴收进视线,垂眸抹去。
“抓紧。”
须须应了一声,床垫中摸索外套,拽出披上。兴许动作卡壳过于明显,门口灰影摩挲墙面,陷进灯光消失。
而男人一走,少年整理流畅许多,高压气氛无影无踪。
阿魔是公司高层主管。介于身份,与啃是一个位置。
本人沉默寡言,很少发火也很少高兴,无口无心无表情。
寡淡同墨颜,化学效应是收获一群女职员芳心。
然后对此深得厌烦。
走廊顿停。
须须俯盼窗口,对面楼层低一阶便是熟悉的人。
短发扎束竖起短揪,步履匆匆但只是打转。
一边男人发层壳质边缘,灯下高光圈起。
少年无言,视线绕了一圈,睹见那片常青树在楼前抖擞摇摆。
落下叶片把这世界埋没。
“别走神阿”手在鼻尖轻晃,瞳仁随抽走的幅度转去,接着是绒绒的笑颜。
“…恩”
“怎么了吗?”
“…”
“没事”
笑意加深,意味不明。
“我也看到了”
“?”
“壳也来了你要跟他叙叙旧吗”
“…说什么呢”
说罢手敲过去,力道还算温柔。
绒绒和须须同年,职位不过刚上任。两人幼年便开始相处,话题雷同,住所邻近,算是好朋友。
须须鬓发被轻撩去两边,根根分明。
“我说你阿他照顾你那么那么久你都没有一点点的触动吗”
“…我也没有求他嘛”
“五年哎”
“…”
“还有多少人会等你五年呢”
“…”
“哎哎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没人要——”
“——知道啦我只是觉得我们…”
“你们?”
“嗯…确实只是我欠他的”
“哎…”
“我知道是。”
晚宴设在厅堂,诺大空间漾起氤氲,或是各方酒料,或是宴会珍馐,或是女士香水味四处弥漫。烟酒掺杂,纸醉金迷。
“哇阿阿阿快康那是魔高管!”“阿阿真的他真的来了”“他过来了阿阿阿阿阿好帅”
男人脚步安然止住,聚众呼喊越发荒谬。身前,酒桌只坐一人。
那人手架起烟,气雾飘渺。
“啃”
“嗯?”
“我敬你一杯”
高脚杯摩擦一瞬,厮磨不过几秒各自退回。而阿魔已嗅到对方杯中掩不住的刺激性气味。
“雪碧?”
“…?”
被识破,啃也不顾阿魔皱眉,咽下几口。
“魔高管不是有事相求才找我喝酒?”
“收起你的想法。没人是你想的那么谄媚。”
“不一定”
啃轻笑,双眸着火,倒影清澈液面。
“另公司交易大型项目,便宜那些人互相吹捧了。”
“怎么说”
“这里那么多人抱着目的来另公司的也没人管阿”
“平时也没吧。”
“不”
“我逮住一个,就会收拾一个。”
阿魔愣住,啃语气下涵盖的怒火,对自己而言莫名奇妙。
于是不禁玩味着兴趣,注意起火苗跳动的节奏。
而男人闭口不提,理智熄灭心尖不平。
随后,起身放了阿魔鸽子。
“果然舞池part最讨厌了对吧”
“嗯?”
“你不跳吗”
“谁会去阿。”
须须搅拌可乐加冰,一抹褐色流转在玻璃杯。
“你不喝酒?”
“酒戒。”
隔夜药效不允许。
绒绒近了吧台,指尖敲扣催着酒。
酒柜前调酒师渡来。
“想喝点什么”
“…哇小哥你好帅耶”
“嗯?”
男人长发扎束,盘成花苞髻轻旋脑后。眉宇温柔,双眸含愫,再浅笑着捧住红酒杯,晃荡水声闪泽红润倒映笑颜,很文雅很安宁。
卷儿见是少年面孔,调制鸡尾酒了事,递过去是湛蓝色的一杯。
“放心我酒量好着呢”
这话惹来须须侧过脸忍笑。
“别喝太多阿我扛不动你”
“那‘seeyoutomorrow’呢”
“嗯嗯?”
对酒品一无所知,绒绒接过酒杯。高浓度酒精辛辣,窜出杯口刺激神经。
唇犹豫着靠近。
卷儿斜眸盯上须须口杯,再转过脸望向绒儿,笑意吟吟,直到。
直到他一口闷下。
“…”
“你…”
曾考虑过葡萄酒专业的某人惊呆。须须忙上前夺杯,而绒绒颤意的指尖跟随液体摇摆,玻璃坠落摔得粉碎。
面颊红晕涂抹,接着愣是钻进须须身边。
“…好辣…”
“你你你你先松开”
“他醉了。”卷儿插嘴。
“不用你提醒!”少年着急,掰开死缠身上的手挂去后肩,试图搬动变沉无力的躯体。
手远不够安分上下摸索,揪住衣襟扯稳。
“你能不能帮个忙喂!”
“好阿。”
“他一喝醉就喜欢靠在你身上吗”
“我觉得大概只是把我当成椅子了吧”
“…”
卷儿轻拍绒绒后背,把酒吐干净。须须旋开洗漱间水龙头,水声哗哗响起,溅起珠点沾于绒儿两睫,醒意微微放大。
“这酒所有人喝都这样?”
“差不多嘛。”
“…”
卷儿倚着墙。
“seeyoutomorrow”
“…那我还是把他带回去吧”
“知道就好。”
这种酒精饮料,当然够他难受几天的。不过自己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是他说酒量好的。
调酒师转身要走,脚步踏在瓷砖打滑。
“嗯…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还是给我打电话吧。”
名片交付须须沾湿的手心,握紧,随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
目光向黑暗深处失焦,空气里婉转的酒香未散。
“是气泡酒吧…”
那么好闻的甜味。
“好点了吗”
“嗯…”
“还敢喝不认识的人给你调的酒吗”
“不敢不敢…”
须须笑了,扶稳绒儿双肩去宴厅。想着无事可做,不如早点回家安顿发小睡觉。
打完电话接走绒绒,少年回去温热走廊,尽头的两扇搭在手心。
当脚步踌躇在宴厅大门,视线穿过两边划开的大门望见舞池中央。而瞬间响起的音乐搭配众人做作的尖叫,只需要一秒,便可以浸凉全身。
华丽地毯上旋转,顿步,低头微笑,是熟悉不过的身影。
但手中牵引,目光所对之际,不是自己。
“须——”
迟到的一身黑衣出现遮住这片欢纵,带着同样熟悉却渐渐淡却的味道,抱住少年。
“壳…”
“回家吧。”
“我看到了。”
“…回家吧。”
“…”
于是手被宽阔掌心圈起,再迈开脚步,穿过人群仓皇逃离。
极力避开灯光。
速度不止中头晕目眩,少年迷失在方向错位感。又或许只是,泪眼模糊而看不清。
明明只喝可乐,却像酒卡在喉咙里烧。
不断哽咽到喉哑。
然后被轻抱上车,驶向遥远的目的地。
-
而留在舞池聚光灯下的那位,挑起眉。
呼喊赞美,同时捕捉到一丝匆忙。
视线聚焦在紧急出口闪着绿光的门牌,尽管那里只剩空气。
啃心悸微颤,再环视四周已没有少年面容。
这次,开始懂得恐慌。
-
立风静坐吧台,现在这里空无一人。
还留着调酒师,是那位最擅长把客人灌醉的。
卷儿目睹二人离去,大致猜到什么,苦笑着拭净飒飒酒杯。
“可以来一杯你亲手调的酒吗”至始至终目光对准酒饮的男人撑起下颚。
“嗯?好阿”
“气泡酒,冰酒,嗯…”
“偏甜偏酸?”
“…酸。”
“嗯”
泄劲的手腕被轻摆正,玻璃杯沁水湿润掌心,最后是柠檬片。指腹抽回,荡起酒香。
“可以问你问题吗”
“你问吧”
“之前坐在这里过的鬓发长长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
“怎么了?”
立风浅笑,憔悴随酒精稀释,双眸深邃。考虑很久,没有决定出卖。哪怕名字也好。
“不方便说。”
这是底线。
“哎那”
“你调的酒”
“嗯?”
“偏甜了”
“…”
-
“送我回家我要照顾绒绒”
“好”
车里陷入沉默。无措的空白染上一片又一片。
少年只觉浑身在烧。
离酒精太近了吗。为什么开始混淆回忆了呢。
壳一路不说话。
最后一次红绿灯他踩下刹车,滴答作响的方向盘前,回眸。
“你今天没事吧”
“…没事的”
“要我送你上楼吗”
“不用”
但当少年关上车门,四周寂静昏暗催生不安。心跳节奏演变鼓点,脚步犹豫着蹭在地面的灰尘。
但是身后还有人注视,目光流露冲动。
是想要保护他,想把他带回家的冲动。
所以,须须知道,双方都难堪。
少年踏进黑暗,对壳招招手,佯装天真再回身快步逃跑。速度仓促显得狼狈。
而几盏车灯,开了全部,三四束光流追逐少年脚步一直到那栋楼。
暖灯里,背影变得很小。
须须卸下沉重西装,换好衬衣就奔去楼下另一间。
“绒绒?”
然而开门的是另一人,扎着辫子。
“揪揪?你在这里阿”
“嗯壳哥让我帮忙来照顾绒绒的”
…怎么哪里都有他。
“须须!”
“哎”
绒绒站在半开放式厨房台面前倒牛奶。
“所以是壳送你回来的吗”
“嗯…暂时不太想提晚会了”
绒绒递过热牛奶,温润液面没有水花。
“谢谢”
“对了这个给你反正我大概也用不到”
特地带到衬衣口袋的名片,水痕已经捂干,斑驳成不规则图案扣在表面。
然而字体依旧清晰,复刻一种熟悉感。
“阿谢谢”
绒绒轻笑,兀自颔首盯住卡片。
陌生的铅字,却有种似曾相识,虽然反复鉴定只是错觉。
“热牛奶有醒酒的作用吧喝一点吗”须须指尖点上牛奶纸盒纯白的表面。
“…恩对”绒绒回神。
但是手中握紧的,越发锋利的棱角,似乎牵扯到某个心结,捆住,覆上,包裹。
月上弦,拨弄谁心谱,扰乱谁暗思。
光下多少人无眠。
壳呆坐床沿,想很久还是无果。
在落地窗照透夜光下褪色的床单,被滑过的褶皱连成长线顺白色化蝶。
这一点冰凉显得真实。
西装袖口由人解开,丝绸内衬随抹黑坠下,手臂显露一片殷红。
是刀疤,还是心伤,全部溶解注入露肉的撕裂皮肤。代之涌出的朱血企图填满空寂的心房,然而,失败。
一次又一次。
交错的粗糙疤痕浅浅落错一个“须”字。
用血浇筑的爱意逐渐病态。
我保证我能保护好你。
为什么你不肯留相信我的余地。
——03——
纵剖面渗血,被白巾擦拭干净。
三分熟的牛排在餐盘只起到装饰作用。
啃的目光平视,聚焦左右扭曲。
今天,有人没来上班。
-
绒绒习惯性按开台灯。人造灯管下一头绒发纠缠,在被单闪光,被人揉弄后更显乱遭。
“嘶…头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冷汗沾湿脸颊发干,空调风下凉意阵阵。
看来是没办法去公司了。
少年坐起,掌心捂紧半眯的双眼,暖流安抚灼疼的皮肤。酒味一夜不散,酿着满房芬芳,晕染全身衣衫。
正午的阳光在床沿到地面切割出一条痕迹,是暖橘色。有些许亮眼,相比沸腾般燃烧的酒精,还算温暖。
而当绒绒侧身接过听筒通知同事自己身体抱恙时,一刹彷徨,记起来什么。
“seeyoutomorrow”
是他的标记。
-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须须按停电话拽了耳机线,深吸口气往电梯冲。
少年忍着没告诉绒绒,自己也迟到。两天,连着,迟到两次。
“须须怎么又这个点阿”
立风从荧屏映照前回头,指尖敲打金属键“titatita”。
像方向盘的指针左右摇摆,而车灯……
“怎么不说话?”
思绪转回,面前是关怀,不变的那种。
“飒飒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好”
须须坐下,背包挂在座椅。身边轻笑的男人视线回归,方案策划溶进蓝光闪烁夸张。
“是么”
那很好啊。
少年点开屏幕,信息声忽然响起,淹没整间办公室。
叮叮咚咚,不绝于耳。
“不止这些连我也收到了”立风声音减弱在提示音里。
“而且本人也来你位子上找过你”
“…”
收件箱里,全部是他。
【华须须,来我办公室一趟。】
【你迟到了。】
【尽快。】
“昨天他和那个女人跳舞咳咳咳…”
还未解释清楚的原委就被锁进咽喉,立风一愣。
【对不起。】
【你误会了。】
最新的两条覆盖在静音下弹出,大写加粗的字体透出孩子气。
啃没有再发消息。
尽管道歉是醒目的。
但怎么足以稀释,昨夜匆慌的苦涩。
须须睁大了瞳孔。
“还好吧?”
“阿…”“我可能要呃要去找一下主管今天有同事请假”
说完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带跑背包,收不住的匆忙。
身后的叹气声在嘈杂里显得渺茫,同时,捡起掉落的帆布包挂回。
“我开始…觉得你离开他是件好事了。”
少年奔向走廊外一片昏暗。
人来人往中停下脚步,快节奏却各有目的的氛围里少年如此狼狈。
至少,阿魔就在眼前倒水。
“主管我登记”
“嗯?好”
纸杯松软紧握手心,须须跟着走进办公室。
黑色调的房间,空调二十度。冷意从骨底上飚到神经,麻木全身。
“登记谁的名字”
“绒绒华绒绒他今天身子不舒服肯定来不了了”
“好你写一下吧。”
薄本翻了一面,递到手前。须须接过笔,僵住的指尖支撑住硬壳,缓缓移动。
“华绒…绒…”一笔一划略显艰难。
“谢谢。下次麻烦让他来补签。”
“好的好的谢谢魔管”
阿魔不经意间触到纸杯,浮游水面的柠檬片一阵摇晃。清香止不住的弥漫,冰冷中肆意荡漾。
“你回去吧。”
“嗯那我就——”
少年仓皇后退,门框处踮起脚尖,再转身溜走。
阿魔垂眸,纤细字迹在眼底闪过。
“华绒绒…?”
“过来。”嗓音低沉。
声线附磁,尾音余颤。
伫立在办公室前的男人只需要一句,少年冻住的步伐便被带过转身。
“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怎么装没看见吗”
“…这种信箱不是用来发私信的吧啃。高。管。”
故意咬重的嘴角,语气生疏。
“你怎么确定是私事。”
“…”
须须轻笑。
“啃高管你在信箱里发道歉的话是不是也很没有诚意呢。也算公事呢。”
“…你看见了?”
“你大写加粗的我当然看得见。”
“那为什么看见了…也不肯听我解释。”
“那你大可以在信箱里多发几封解释。”
“…”
生气了吗。
啃拽过少年手腕,掌心摩挲处用力,须须半跌进办公室。
随后掩门,锁舌撞进门框紧闭。
而本就没什么力道的身躯,被蛮力压去沙发。弹簧陷深,二人四腿相行。
“你现在可以再说一遍。”
“…”
“我也担心你误会。”
“那你。”
“所以,听我说清楚。”
陈述句偏偏显得固执。少年动弹不得,便由着男人贴近叮咛。
“有一个组织它叫『梦』。”
那会是故事开始的起点。
很久以前的黎明。
昏暗的夏日,空气中铜锁铁锈的气味蔓延,同晨雾扩散。刺鼻呛喉。
孤儿院门解开铁栓,随男人走出的稚童面容欣喜。
牵住的手洋溢温暖。
“你要带我回家吗”
奶音止不住的兴奋,是对身后阴森诡异的孤儿院彻底的厌倦。
男人手掌带茧,拂过小孩指腹,勾住搭紧。
“是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儿子。”
儿子。
可笑的称谓。
当初笑容灿烂的男孩,从深院被推进另一所牢宅。
气味清新,草地光洁。
可是十五岁的目光慵懒颓丧,定在门口不变的一处。
逃不掉的枷锁。
从孩提到少年,时代变迁,内心深处顺势爆发革命。
想要挣脱,想要夺回某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过可惜。
在被毒酒灌醉的心灵,已无法相信能否自由。
像是脑海里的世界,提早拽下幕布,只剩黑夜。
而渴望蜕化,作茧自缚。
不如举起拳头,看似愚昧的出击,换回浅浅一笑。
“好啊让他打。”
夫人那年身怀长子。提早被领回的少年也落得下场,是禁闭屋内好久好久,久到他忘了,当初进家门时养父的笑是什么样子的。
大家的笑是什么样子的。
手里的温度,是冷的,还是热的。
后来故事要有尾声。
有人踹开木门,贴在他耳边嘲讽,
“你也是这群废人里的一个?”
“…不是”
不会是。一辈子都不会是。
少年被带去陌生人的营宅,那一刻开始陷入痛楚。
无时无刻的训练,训练,训练,再循序渐进。
毒打,消炎,不等皮肤结痂,继续。
像是死循环,可惜感觉不同因此有所失真。
然后故事结束了。
结束在他的枪口下。
硝烟在深不见底的黑枪管内迸发,蒸发进他的呼吸。
类似于,吹熄了啃父的生命。
“会记得给你烧纸的”
继承在名下的,有他的组织。
男人没急着毁掉,组织里多少多少人的何去何从。
只是没想到,那年待自己养成的人会反身来压他。
而这个人,叫丸。
“这一次的舞会你不用参与看着就好”一个电话,决定他的举动。
不允许反驳,无条件服从。
和小时候差到哪里去呢。
大概差在,他会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虽然考虑的不到点。
“我给你找了舞伴必须要去我到时候让人再打电话提醒你”
“…”
然后也正巧拨通在错误的时机。比如啃和须须在办公室的时候。
总归来说,他是自己的恩人,没理由去挑衅之间的关系。
啃只需挂了电话,等任务下达。
这是他的故事,一段一段凑齐,形比一枝玫瑰。
花瓣彼此交错,溶入血红的玫瑰。
——04——
揪揪拽门从过道直步去红木桌前,怀抱几夹书单通通卸在桌面。
“全部都在这里了,壳总”
“好的”
壳随意拢起几叠,再搬去桌边。资料收完,少年迟迟没开口。
“…”
“还有什么事?”
“我…这几天…想…请个假。”
“请假?”
语速慢下,男人似是些许惊讶。
“我这周有点事可能要请假”
“知道了那你去吧。”
揪揪也清楚壳网开一面的态度,对自己包容过多的疲惫。多余的解释被囫囵咽下,少年撤出房间。
留下的一片空疑也消化进锁舌回音,壳收了心,重对荧屏发呆。
走廊。电话。
“我这几天有空了。你…”
“知道。那明天,出来见一面。”
—
飒飒从公司门口步进便利店,冰柜中挑盒饭菜去加热。脚步拐弯踏着弧线,往收银台前候着。待饭食端上店桌,男人倦意里不忘提速搅动筷匙,三两分钟解决完的事,忽然被身边人一句问候打断。
“咦?这不是H公司的嘛我还记得你”
花苞发复杂扎束,脑后辫稍微乱。夏日空气中男人颈项浮湿,空调风一阵阵扫动,酒香依旧紊然。
“是调酒师阿”
“果然还可以再碰到你吗?”
“嗯”
卷儿眯起笑眸,眼中神情重了。
“我在这附近开了一家酒吧还想跟你认识一下有空来?”
“酒吧?”
“你放心,凌晨三点前,它就是一家静吧。”
“好阿”
“你工作的话,是不是得要周末来了”
“看情况吧。”
指针敲过凌晨三点,卷儿注视霓虹灯在玻璃门前常亮反光。酒吧气氛由彩转灯开始演变,寡淡致浓郁,暗沉幽静过纸迷金醉。众人歌舞狂欢,夜夜笙歌一派花天酒地。
而隐匿于吧台酒杯后的男人开低了空调,温度在闹吧中直线沸腾。
——不过呢,他看起来好像不会来了。
于是卷儿落座,龙舌兰兑柑橘酒,适量盐特配柠檬汁再滴入高脚杯。
“你的玛格丽特。”
欢乱里有人接过。红色高光映入杯沿,酒液晃动闪烁颗粒,纷纷嚷嚷下辛辣燃烧。
几杯调后,卷儿忽觉有人生抓自己手腕。
“调酒师还长的真漂亮怎么样再给我来一杯”
“您喝醉了。”
卷儿缩开抽离,不料买醉的不肯放,红印刻在白肤几乎时刻显现。痛楚加强,话语淫乱,卷儿硬是往后退,男人便更猖狂。
“您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
“人这么多,可以叫我。”
另一重惊讶从侧面视角爆发,回头是熟悉的面孔。立风踩过一地彩带屑和酒水,踏来的脚步略重。伸手掰过对面人无理却力道分明的指尖,轻松笑颜故作凶态。
“再碰,可能要掰断。”
闹事的转头钻进人潮,背影消失迅速。
而身边的那位,离了疲惫还活蹦乱跳的那位,似乎撇清往常,乱发遮去双眸,眼中混浊若隐,清亮若现。
“怎么这个点还出门?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我就想在三点的闹吧和你见面。”
气氛越糜,酒香越烈。
尤其是你身上的,越吸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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