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要走,刘邦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甚至连原因和结果,他都猜得明明白白,可他没说,他始终没说。张良持一纸离职书站着,就这么站着,从早朝结束开始,一直站到繁星挂满天空。
他轻声唤
张良君主……
那日站在刘邦的寝房外,听着丞相萧何,解了衣袍,在刘邦身下承欢,口中的呻/吟被顶得断断续续,却仍轻轻喃着
萧何君主……追韩信……只是为了您,绝无二心…
手中奏折轻轻落地,逢场作戏……张良早已不信这拙劣的理由,刘邦有这江山,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怎又用得着逢场作戏?
张良不是没忆起那翩翩少年郎,一脸认真的说要娶自己,可是后来,那些誓言终究化作烟灰,后来,刘邦称了王,一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张良,眼中那点仅存的天真,也消失殆尽……
张良总是批奏折到深夜,期间剑仙李白来过,还是不正经,手中拎着酒壶,坐在窗棂上,斜眼瞅着张良把那些奏折一张一张的批阅完
李白用得着废这么大劲吗?图个什么啊
李白望着张良的时候,眼里居然透露出丝丝少有的心疼。
张良愣了愣,手中的笔停在了半空,是啊,为了什么?图个什么?这么多年来的生命,轻贱卑微如路边草,可又为了什么?只不过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心之所向,仅此而已。只为这个,张良就俯首称臣这么多年,被他藏在后宫这风月之地里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人全被刘邦铲除掉,眼睁睁看着韩信和萧何上了刘邦的床,眼睁睁看着刘邦看自己的眼神里不再充满爱意……
那日,月下,月光浮游在张良的脸上,张良伸出手,摘去了亭中花的黄叶,轻轻的叹气。
韩信扛着长枪走来,就连脚步声都那么铿锵有力,仿佛在嘲笑张良的软弱。
韩信军师,还不睡么?
韩信靠在柱子上,略有调侃的意味。
张良无眠
张良淡淡的回应着,转身欲走,却被韩信叫住了,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韩信在刘邦身下呻/吟的样子,他将双手握成拳,轻轻的颤抖。
韩信我知道你喜欢君主,或者说,刘季?
韩信笑着,只是那笑容,有些怪异,仿佛是在挑衅,又像是在开着什么无所谓的玩笑。
张良你……
张良咬着牙,无奈的转过身,汗沾湿了衣袍,勾勒出张良的身线,韩信贴近,捏住张良的下颚,手劲极大,张良吃痛轻轻哼了一声,把目光聚集到眼前人身上。
韩信他说过要把江山送给你吧?说过吧?可这江山都是我打下来的,军师,你不妨问问他,到底要拿什么送?
韩信咬着字,就是那扎人的目光,就足以把张良刺个遍体鳞伤。
张良我……知道。
张良阖了眸子妥协,无话可说,真真无话可说了,既然,已经如此,那么,也只好索性不说了。
韩信军师早点睡。
韩信松开手,张良的身子晃了两下,瘫坐到椅子上,韩信也不管,自顾自的奔过长廊消失在拐角处。
伴君如伴虎,张良深知这个道理,刘邦早已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谁都不信,甚至可以不带感情的对那些曾经立过功的大臣痛下杀手,这个世界上从不缺有本事的臣,也不缺乖乖待在鞘里的剑,更不缺听话的狗,臣的权利又怎么可以大过君,韩信不知,仍旧一意孤行,于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韩信被刘邦赐了一盏毒鸠,张良亲眼看着的,看着韩信在极大的痛苦中渐渐失去呼吸,萧何扑上殿来,抱着韩信冰冷的尸体哭到不能自己,哭声渐渐弱下去,张良站在屏风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竟然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萧何抱着韩信的尸体,眼眶泛红,我泪已尽,只会望着刘邦哽咽。刘邦终究还是心软了,他从龙椅上下来,搂住萧何战栗的肩
刘邦丞相,起来。
萧何刘季……
萧何轻轻唤了一句,刘邦怔了怔,什么话都没说,扶起萧何去了寝宫。这些,张良都看在眼里,曾经的刘邦,郑重其事的把自己的字告诉张良时,说过,刘季,今生只许张良一个人唤,可……韩信唤过了吧?如今,萧何也唤过了……
挚友与挚爱在房中承欢做乐,无论心胸再怎么宽广的人,也定然是忍不了的,可张良忍了,张良,也就是有这个本事,别人受不了他受了,别人忍不了的他忍了,活成这样,也全靠刘邦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栽培”吧。
心疼,是真的疼,疼到不能自已时,张良就会把双手放到左胸口,用手上残留的余温去暖这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萧何出来时,双颊还带着红晕,看到站在屏风后的张良,红晕更甚,
萧何子房……
萧何轻轻唤着,张良没反应,只是站着,安静的站着,给着冰冷的大殿一丝难得的温柔,萧何也站在不远处,不再唤张良的名字,萧何也知道,知张良喜欢刘邦,不论张良再如何隐瞒感情,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张良轻轻转过身子,看到萧何,怔了怔,随后启唇问道
张良丞相,剑仙……剑仙不来吗?若不告诉他韩将军已经逝去的消息,他以后,可是要闹的……
张良苦笑着,那笑,已经与哭无异了,恐怕,再过些时日,张良就连笑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何真的佩服张良,不论自己过得如何凄惨,如何不能言,不能说,他的一颗心,永远牵挂着别人,萧何现在真的能明白,为何那日,刘邦会在榻上搂着自己,嘴里却喃着张良的名字了,张良值得,确实值得……
李白来后只是一直喝酒,什么也没说,少了剑仙的锐气,看起来更像一个失意的酒鬼,后来,李白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西汉,直到离开,也未曾启唇说一句什么,张良伸手去勾李白的衣袍,那衣袍的一角却不听话的从手中滑走,张良眼中的难过充斥了整个眼眶,并非是为了韩信而是为了这剑仙李白,李白,多潇洒一人,可终究也为情所困……
张良把自己从那些苦涩的回忆中扯出来,重新把身子立得笔直,手中的离职书有些皱了,张良还是恭恭敬敬的站着,偶尔揉揉发酸发痛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