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被灭的那一幕幕犹在眼前，阿姊那一声声呼唤犹在耳边。
“唔......”白未尘一直在滴冒冷汗，紧闭的双眼微微睁着，泠泠檀木香使他恢复了知觉，他捂着被几层纱布围着的后脑，疼痛感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好一会儿菜打量着充满药香的雅居，他锁眉沉思着。
雅居并不宽敞，惟有一方棋桌，一座褟阁，琴台之上，一张木色柔和的古琴置于，茶桌上，几卷整齐有序的书卷以及纷乱的落红，轩窗外，几株玉兰......
居外，有人推开了轩门，端着几碗汤药，步伐很轻。白未尘的沉思被打断了，歪靠在床阁，细眼望去，如是一个侍女，正在轻手轻脚地将药汤放在附阁上，调弄着香炉中的熏香。
“公子，可曾用药否？”侍女问道。
“并无，那个，墨愈去哪了？”白未尘走下床去，坐在了褟阁上，匀了那碗苦味极重的药。
“幽辰公子去了家主之处，估摸着几个时辰才回，公子，在此安心养病，无伤大雅。”侍女笑道，又将刚折的兰放在茶桌上，侍女貌如翠玉，青丝挽在脑后，并无簪花，衣色素朴，但举止大方得体，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
“公子，时辰也不算迟，你修养着，若是有何时，只管吩咐，幽辰公子特意嘱咐着，我等照做便是。”侍女作揖告退，将白未尘的药碗端出，无声而顺。
居外，已下出淅淅沥沥的清雨，“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觐......”雨声和着笛音，悠扬致远，时缓时急。
墨府之外，一名玄衣男子，横吹握笛，然，看不清其容颜，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啧，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果不其然，世间无常，至死不渝，四海，沧桑。
笛悠扬，酒泉至约，大业将至。
与此同时，墨府议堂
墨府家主端坐在堂中，其貌微寒，鬓中已带有银丝，却盘扎得极好，几络腮须。
墨愈已复将血迹斑斑的白衬洗涣，几色调然，作揖站着，没有吭声，正等着自己的父亲开口。
“幽辰，在蜀中闹事的那个小人，可曾捉得？”家主开口问道，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茶。
“并无......”墨愈答道。
家主停下了手中的细作，脸色变得极其阴沉，忽而，将手中的瓷杯往地上摔去，四周鸦雀无声，无人敢答话。
“我墨家自古受众家拥捧，等等大事无非可有，如今你连这等小事都无法解决，你让我该如何处置！”家主怒言，指着墨愈骂道，墨愈没有答话。
“你到底是毫无用处！与唐家之人相比，你又算得了什么，世人不是说你无用，而是说我教子无方！你这个逆子！”家主抽手而起，直接打到墨愈脸上。墨愈依旧沉默着。无人敢帮忙，纵使在他们眼中是天之骄子的墨愈，在家主眼中却成了毫无用武之地。
“还需要我教你何为大错吗！滚，别让我再看到你！”家主怒目圆睁，忙赶着墨愈离开。
“父......父亲，幽辰告退......”墨愈脸色黯然，在他眼中，家主不是父亲，而是一种束缚。
墨愈走回兰居，路上，没有人正眼看着他，没有人帮他，毫无一人。雨啊，依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冰冷无比......
兰居
白未尘看着竹简，等着墨愈归来。
轩门被推开了，墨愈盯着病已半愈的白未尘，没有开口出声。缓缓走进兰居，这一刻，他觉得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喉中疼痛，似被万蚁食咬，有股浓重的血味。
白未尘愣神着，下榻走进墨愈，抚了抚他脸上的伤痕。
“怎么弄成这样？这才几个时辰。”白未尘有种嗔怪的意味。
“无碍......”墨愈扭头而去，想退出耳房，让他修养。
忽而，墨愈感到疼痛不已，下一秒按着胸口地咳嗽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脸色惨白如雪，鲜红的血已从指隙间流出，靠着遗留的毅力，一步，两步......终还是体力不支，跪在地上，白未尘跑向墨愈，墨愈已经开始出现晕厥，歪靠在白未尘的肩上。白未尘把了把他的脉，发现墨愈脉象不稳，且体温低于常人，冷汗冒如雨下......
白未尘将墨愈扶到床上，掀开他的袖袍，发现他臂上的伤已经血肉模糊，伤口旁竟有两排极深的孔印，鲜血淋漓，开始止不住，白未尘连忙找去剩余的草药，帮墨愈包扎伤口，他难以想象墨愈是如何撑着疼痛感去见拜家主，又是如何做到如此不动声色。他擦了擦墨愈脸上的汗，以及他嘴边的血迹。墨愈的状况十分不稳定，白未尘端出刚刚放凉的汤药，一勺一勺喂给墨愈，然，他连汤药都咽不下，白未尘微微托起他，依旧如此......
子时
墨愈勉强咽下小半汤药，情况也比刚才好了些许，但脸色就惨白。
“墨愈，墨愈，快点醒来吧。”
“如若不是我，你，不会这样吧......”
“抱歉啊，我，我失去了太多了啊，白府被灭了啊，还剩下我.....我相信，你会护着我，就像那时一样。”
“你，好像，我以前的......”白未尘自言自语，很快便睡熟了，没有什么可抵防的。
墨愈睁开自己的双眼，难以撑起虚弱的身体，发现白未尘累倒在自己的床榻边旁，熟睡的面孔极为安谧，眉心舒展，青丝垂绕。
墨愈无法脱身，白未尘正紧抓着他的手，根本松不开，或者说，不想松开。白未尘对自己的伤不管不顾。
轩窗外，夜未央，星未散，月落他乡心事忙。满地霜，皎洁月，苍天之下，莫惹人思量。
墨愈靠在床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撩起白未尘的青丝，给他披上青衫。
未及官第，不染......凡尘......
白，未尘......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