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她想要活下来,只能不断吸食凡人的梦境
闹市中央,百姓自觉地散在两边。
人人噤声,仿佛皇舆出行。这来人虽说不是皇上,在这小地方却也是如天威般的存在。
片刻后马蹄声如雷鸣逼近,侧耳听,来人恐不少于十人。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衣饰华贵,一旁是一个素衣女子,眉眼好似画一般。
商贩们早早便退至路旁,连年幼的孩童都知此刻不许上前。
那隆隆雷声越来越近了,大地都仿佛跟着轻微震颤。
绿袖自一旁冷冷看着,先皇封藩,藩者,篱笆也,是希望各地藩王成为皇权的篱笆屏障。
却不想几十年后,这俨然诞生了一个个小帝皇。
在这闹市中率十数人策马疾驰,百姓却避之不及的,正是此地藩王陈平王的小儿子——尤长靖。
雷声炸响,那群策马之人眨眼便至。
绿袖在暗中运力,狠狠向一个男童推去,那男童跌跌撞撞几步,还来不及反应是谁突施辣手,已被眼前的高头骏马吓得无法动弹。
也几乎是同时,绿袖快步奔来,一把搂过男童以身护住他的头颅!
骏马嘶鸣,前蹄几乎是悬在他二人头顶。
绿袖脸色煞白,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世界出奇地静,一时间她仿佛听见了风的声音,呼啦呼啦响在耳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袖怔怔地睁开眼来,怀中男童早已哭泣着挣脱逃开,只剩她站在道路中央,跟前是一个陌生男子。
玉柱烟鬓雏凤眼,顾君之一道剑眉入云天。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透得仿佛能跃出鱼儿来,他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绿袖,缓缓笑了起来。
那笑玩味极重,绿袖一时并未看明,索性生生逼出了两行泪来,如雨打芙蕖,装出极度惊惧的模样,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尤长靖静静望着她,绿袖仿佛看见他目光里的暖意。
不会错的,她从未对男人失手过,不会错的,此刻他一定心动了,面对她这般娇媚至极的人物,百炼钢也得化成绕指柔。
白若心狐狸精!
那马上的素衣女子低声叱骂,绿袖的目光却只稳稳落在尤长靖身上。
果然,半晌后尤长靖蓦地伸出手来,一只手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只则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只听他温柔道。
尤长靖你这般女子本王见过许多,费尽心机,自以为多么与众不同。
尤长靖庸脂俗粉,便不要做飞上枝头的梦。
尤长靖话至此处,他却又猛然松开了手,任绿袖反应不及跌坐在地。
尤长靖弄脏了你的帕子,对不住了。
尤长靖从地上拾起一物递给绿袖,绿袖愣愣地接过,眼睁睁望着说完此话的他背身离去,复又跨上骏马,绕过她飞奔而去。
只余布满尘泥的手帕,以及哭笑不得的她。
这般先兵后礼,打一掌再赏颗糖的对手她还是第一次见。
绿袖真有意思。
绿袖眨了眨眼,自地上立起,也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昂首大步离去。
一见钟情的把戏玩腻了,棋逢对手,这游戏总算有了点意思。
绿袖猛地顿住步子,蓦然抬起头来。
眼前是家酒楼,从外头看未有任何出奇之处。
酒楼小二似乎对绿袖异常熟悉,见了她立马迎了出来,嘴里招呼着。
???姑娘,您的房间可需要收拾?
绿袖目光一寒,冷冷道。
绿袖我曾说过,谁也不许进我房间。
店小二一怔,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
她在这儿一住就是大半年,花了三倍的市价长包了二楼一间厢房,唯一的要求便是不准任何丫头下人入屋打扫。
此刻她合上房门,自内将房门紧锁,长长地出了口气。
白日在马下的演戏格外累人,绿袖只觉步子发软,摇摇晃晃至床前,掀开了床板。
那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床板下,却是躺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衣衫褴褛,双眼紧闭,但模样却是甜蜜的。
绿袖软绵绵地卧在他身侧,狠狠吸了几口空气,面色这才红润起来。
她也懒得再看那熟睡的男子,复将床板合上。
这男人赫然是几个月前在酒楼外长跪不起的少年人,那时他眼底满是爱意,望着绿袖的目光又柔又暖。
他的美梦里是千篇一律的绿袖,大多是与绿袖的初遇。
绿袖打了个哈欠,想起他来实在没有半点留恋。
她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怪,只是一种生活在暗处的奇怪的生命。
她没有无边的法力,也不能像凡人一样吃饱喝足就长命百岁。
她想要活下来,只能不断吸食凡人的梦境。必须是甜蜜的梦,若一不小心吃到了噩梦,几乎可以去了她半条命。
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的美梦啊,这个世道凡人活下去已实属不易,做的梦自然也是充斥着惊恐不安。
后来她发现,只有刚陷入爱情的人,做的梦才会美味香甜,而吸食那样的梦可以令她精神百倍。
绿袖隔着床板,细细嗅着那隐约的美梦味儿。
这个男人是大半年前主动送上门来的,她几乎未费太多心力便让他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
可惜,再浓烈的爱情不也就维持几个月。
再过两个月,他的梦便不再甜蜜如初了,届时他也会元气耗尽死在梦里。
为了活命,她必须得火速瞄准下一个目标,比如尤长靖。
越是这样看似谁都提防的人,一旦爱起来便越是毫无保留,酿出的梦自然也越是香醇甜美。
绿袖你高高在上,自然不拿正眼瞧我。等你从那高处摔落,粉身碎骨的时候,到时一定会控制不住地爱上我。
绿袖呵了口气,自言自语着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