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运洲上曾有两大种族,他们生来斗争,没人能追溯到原因,因为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两族之间便是敌人。
一个月前,称霸一方的运族,被灭族了。
“主上。”
宋久稚怎么?
”宋久稚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奴婢,
宋久稚还是不肯吃饭?
“是,是。”
枯骨族而今的领袖,是幼时便被送去运族做质子的,前任首领的幺女宋久稚。
宋久稚想把自己饿死吗?
昏暗的房间里,宋久稚缓缓抬步移至正厅,她看着角落里蜷缩着的人影,寒冰一般的眼睛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愧疚悲伤的情绪微微外泄。
斑斑呵。
角落里女孩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斑斑死了正好,可以去找老大了。
宋久稚你这又是何必……
斑斑何必?
女孩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慢慢从角落里爬出来,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斑斑你当然觉得无所谓了,你们枯骨族,何时在乎过感情?
宋久稚斑斑,我救了你。
当初若不是宋久稚打晕了斑斑,把她藏了起来,运族当真就一个族人也不剩了。
斑斑那么我该感谢你吗?
斑斑一把揪住宋久稚的衣领,眸子猩红,恨意毫不掩饰,
斑斑您现在多高贵啊,您是整个神运洲的王啊,怎么样?踩着我族人的尸体爬上来,感觉很棒吧?
宋久稚闭眼沉默,如果可以,她怎么会希望得到这样的结局,失去了所有亲近的人,她站在众生瞻仰的最高处,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
斑斑当初苏冽真是瞎了眼,收留了你们兄妹,她以为她做了善事吗?她是养了两只畜生!会吃人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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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记载的历史被粉饰,但族里的老人知道,当年被送去当质子的,还有她的哥哥,边伯贤。
宋久稚时常在某个闲暇的夜里想起她的这个哥哥。那次大战之后,她再没有见过他。
民间不少有关于他的茶馆说书故事,有人说质子过惯了奢华日子云游四方去了,有人说其实质子已经在大战中牺牲,也有人说,其实质子只有他们的领袖宋久稚一人,所谓的哥哥边伯贤,不过是凭空捏造的人物罢了。
运族遗迹,昔日的繁华荣耀皆已成风沙,空气里还残留着没有被清理干净的尸体发出的恶臭,乌鸦盘旋在这片废墟的上空不肯离开,像是在替那些死去的亡魂哀悼。
颓败得,令人落泪。
边伯贤哪里也没有去,他依旧留在运族,留在主城偏僻处的那间小房子里。
他固执地以为,只要自己一直一直守在这里,守住他们的家,苏冽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她会回来的。边伯贤始终固执地相信。
直到尸骨都风化随沙走,直到十里黄沙无人家,苏冽也没有再回来。
又是月夜,边伯贤呆呆地坐在院里的木板凳上,一片死寂的庭院里,他看着她曾经倚靠过的大树,月色星光依旧,缠绵悱恻,只少了那个人,空荡荡的。
可一闭上眼,脑海里还是有她的影子,耳边一遍一遍回响的,也只有她的声音。
运族领地这么多年来变化很大,繁华落尽,只余一片望不到头的死寂。唯一没变的,只有那条离家不到半里距离的小河。
桥下小河依旧清澈蜿蜒向远方,桥上却再也没有那个在阳光下晃脚微笑的黑发少女。
运族的老槐树还在,这棵被运族人信奉了千百年的灵树,却始终不愿意实现边伯贤的愿望。
–我希望,苏冽回来。
边伯贤每天都会来到灵树下,接过灵树变幻出的笔纸,一笔一划,十分郑重地写下这几个字。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无比虔诚的信徒,一心一意地双手捧着承载他所有希望的红色绸布,轻轻挂在老槐树的树枝上。
然后一次一次失望。
因为无论他把红绸布系得多紧,无论缠绕树枝多少圈,无论绑上多少个死结,他的红绸布,永远会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坠落树枝。
从来没有一次例外。
大概是被他每天这样坚持不懈的打搅弄得烦了,老槐树的树灵终于在这天忍不住显出身形试图阻止边伯贤这种看起来傻得冒泡的行为。
“你的愿望不会实现的。”
树灵看着跪坐在树下双眼无神的边伯贤,脸上难得地对一个人类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我没法实现一个完全不可能的愿望,那个人已经死了,在很久之前。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边伯贤没有说话,他仰起头,阳光透过树隙刺到眼睛里,惊起一圈水光泛滥,边伯贤的视线忽地模糊起来。
他深深吸上一口气,疼得几欲抽泣。
苏冽,苏冽。
边伯贤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又到底有多久没见过她了。边伯贤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行尸走肉地坚持多久,他几乎,都快忘记她的样子了。
他在年幼懵懂的年纪遇到她,在少不更事的年纪依赖她,在年轻气盛的年纪喜欢她,在,在长大成人的时候,在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她的时候,失去她。
终究造化弄人啊。
遇到了不该遇的人,爱上了不能爱的人,护不住想要守护的人。
才造成了如今这幅局面,徒留下活着的人辗转反侧,不得安生。
边伯贤苏冽。
边伯贤轻声呢喃,
边伯贤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滴——滴——
情绪缓冲完毕,
即将脱离……”
陷入黑暗之前边伯贤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而后便失去意识。
“醒了?”
边伯贤的眼睛半眯着颤了颤,只知道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围着一群医生护士。
“你是谁?”
有医生凑到边伯贤耳边问。
似乎还没有恢复精神,边伯贤的声音细微沙哑,
边伯贤边伯贤……
他模糊的视线看到医生往病历本上写了什么,然后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护士说:
“身体状况良好,安排一下脑部检查,看精神是否恢复正常。”
他们都忙着身体检查的各项事宜,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边伯贤沙哑着声音轻轻吐出几个字:
边伯贤苏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