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waitforever”
1.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压根儿就不会有人来关顾朋友开的纹身店。这么偏僻的小巷，估计只有悄悄谈恋爱的小年轻或者打架的社会小混混才会找进来吧。
好在朋友技术不错，有点名气，不然估计这家店早就凉了。
我问过朋友，他为什么要开纹身店，就凭他画的水平，当个画家也不错。在我的印象里，纹身的都是那种什么黑社会啊罪犯啊，或者是不良少年什么的，开家纹身店总要和这种人打交道，好像有点危险的样子。
就我朋友这个小身板好像敌不过他们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要是谁对他不满意把他店砸了怎么办。
朋友眯起眼笑了笑，拉了拉右手的袖子：“你不懂，来纹身的都是有故事的人。”
“听他们讲讲故事，我乐意，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抒发啊”
认识朋友也有五六年了，他一直都算是个，怎么说，比较让人摸不透的人吧。
其实他是个很真实的人，但是怎么都觉得所有人都和他隔着一层纸，或者说他给人一种身边绕着一股迷雾的感觉，像是他有一段很深的过去一样。
他总是讲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我不置可否：“嗯...那你都听过什么让你难忘的故事啊？”
“啊...你想听？”
“是兄弟都不能分享一下的吗？”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甜蜜快乐永远都没有悲伤疼痛让人难以忘记。”
“...说人话”
“故事挺悲的，真要听？”
“听呗”
朋友抓了抓杂乱的头发，棕色的毛微微搭在眼睛旁，有一点卷卷的。据他的老朋友说他以前留的是脏辫，我倒是想象不出朋友脏辫的样子，应该很拽吧。
“大概是十年前吧，来的啊，是一位很年轻的小客人呢。他的名字我记不得啦...但是他的故事，倒是让我印象很深啊...”
2.
王琳凯那年刚满十八岁没几个月，一个人在街上瞎晃悠，兜兜转转找不到路了，转进了一个小巷，看到了一家纹身店，走了进去。
纹身师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举着笔和本子涂涂画画，听到门开带动的铃铛声，缓缓坐了起来。
“哟，是个小客人嘛...是要纹身吗？”那时候的王琳凯五官还没完全长开，看起来就像是个青涩的高中生。
“...行吧”说实话王琳凯进来之前从来就没想过要纹身。
“想纹什么？”
王琳凯轻轻咬了咬手指，半晌，抬起了头：“你知道小丑女吗，就是哈利奎因。”
“哦知道，前阵子不是很流行吗”
“她在自己的大腿上写过一句话，I’llwaitforever.我想纹这个。”
“是吗。我从来都没注意过她腿上有这种纹身啊”
“因为我很喜欢小丑，所以我会留意这种东西。”
纹身师挑了挑眉毛，这位小客人说的话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嗯说句实话啊，我这店里很少来你这么年轻的客人呢。”纹身师在图纸上打起了图稿，嘴里闲不住开始碎碎念。
“是吗。我是不是个坏孩子啊，就是社会上说的不良青年之类的。估计来纹身的都是这种人吧。”王琳凯的声音满满都是空洞的，像是无所谓地甩出一句句话。
“别有这样的想法，很多孩子纹身喝酒抽烟，可他们本身并不坏。来纹身的人啊，通常都是有故事的人。毕竟在身体上留下记号，是有想记住的事情吧。”
“大概吧...”
“这样的行吗？”
不是生硬的花体，也不是规整的文体，纹身师写了个手写体给王琳凯看，纹在身上就好像自己写上去的一样。
“纹在右手臂上吧。”王琳凯点了点头，撩起了右手臂的袖子。
纹身师给王琳凯涂了麻膏，给纹身枪装了黑色颜料，踩了踩踏板，“敷了麻膏还是会疼的，太痛了就叫一叫，要不哭一哭也行。”
一时间，整家店都只有纹身枪转动的声音，王琳凯硬是一声不吭地坐着，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臂。
“兄弟这气氛现在有点尴尬了啊。。。”纹身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了看王琳凯，“要不...你讲讲你的故事吧”
“...好啊，或许讲出来会高兴一点吧。”
3.
王琳凯和朱星杰是在初中的时候认识的，王琳凯长得比较慢，个子矮了一点，正好坐在朱星杰前面。
前后桌啊，是美好爱情的开始。我上课回过头给你说两句话，你笑着摸摸我的头发，关系自然就好了。
王琳凯这人闲不住，动不动就找人heywhat’supbro一下，对所有人都张着一张大笑脸。朱星杰对他的印象就是个炸毛的小可爱，阳光惹人爱。
朱星杰看起来倒是挺凶的，经常嘟着嘴不笑，各种眼神杀总感觉他身边有生人勿近几个字。王琳凯对他的印象就是个高冷男神，第一次见到竟然有溢出来的好感。
那时候的王琳凯哪知道那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只是以为自己很想和朱星杰交朋友了。
哪有谁是他搞不定的！仗着座位优势，王琳凯有事没事就找朱星杰聊天，各种杰哥杰哥叫的亲切，终于收了朱星杰这个冷白皮。
朱星杰了解到王琳凯和他兴趣相投，两个人家还住挺近，不知不觉就和王琳凯熟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下课的时候腻在一起看小说，中午的时候一起在球场上叱咤风云。
年纪大了点，大概是高中的时候吧，两个孩子都叛逆起来，就一起违反校规。
王琳凯喜欢吃零食，朱星杰就偷偷从家里带来几板巧克力给王琳凯在学校偷吃。
朱星杰喜欢音乐王琳凯就攒钱买了个小的蓝牙耳机让朱星杰藏在黑发里上课偷听。
王琳凯喜欢跳舞，朱星杰在附近找了个小舞房陪他翻墙逃学。
朱星杰家庭压力大，小鬼带了两瓶啤酒两个人上天台谈心。
两个人要多好有多好，勾肩搭背的好兄弟怎么都分不开。
后来王琳凯发现总有不少女生会在班级门口悄悄往班级里面看，时不时回过头去和伙伴们窃窃私语，还捂着嘴痴痴地笑着。
朱星杰的桌肚里总是会多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各种信件啊，纸花啊，还有千纸鹤之类的。
有一次王琳凯和朱星杰在走廊接水，一个姑娘被好几个女生推着到了朱星杰面前，吱吱唔唔地说了什么“朱星杰学长，我很喜欢你”之类的话。
王琳凯转头看了看朱星杰，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刚刚还笑着的白脸突然多了几丝不知所措。
啧，这样的杰哥一点都不可爱。
王琳凯心中有股莫名的怒火，一把抓走了姑娘手里握着的信纸，拽着朱星杰愤愤地走了。
这和我有个什么关系啊，这是杰哥的私人事情啊
可是...为什么我这么生气...?
4.
王琳凯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想了一晚上，盯着黑暗的天花板思考着过去，和朱星杰的过去。
最后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很早就对朱星杰有了感觉...嗯...喜欢朱星杰。
可能是一直以来朱星杰都对他无比地好，虽然只是大了他一个多月，却像个哥哥一样一直照顾他，保护他
或者只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坐在教室窗边往外看，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美好地笑了一下，让王琳凯沉醉了。
我是个同啊...王琳凯挠了挠自己的脏辫，转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好想也没那么难接受啊。
那杰哥呢？
如果他也是这么想的，那多好。
第二天王琳凯和朱星杰午休的时候躺在了天台上，王琳凯思索着要不要试探一下朱星杰。
“杰哥，我是不是你的好兄弟。”
“咋了，能不是吗”朱星杰有点奇怪，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王琳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沉默了一段时间，王琳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他转头看了眼晒着太阳的朱星杰，心脏居然跳的很厉害。他坐起身来，没看朱星杰。
“可是我喜欢你。”
哈...年少的欢喜总是藏不住。
到底是好多年的朋友了，朱星杰当然知道王琳凯口中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有那么一刻王琳凯想说是，可是他不想背着自己的良心
“没有，认真的。”
朱星杰脑子没反应过来，口中骂了一句“操”。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认真盯着自己的王琳凯。
绑着脏辫的少年的眼中充满真诚，他知道他没有骗人。“我最近才发现的...发现有女生靠近你就会不舒服，有人和你关系好就恼火，我可能...很久以前就开始...”王琳凯低着头轻声说道。
天台只有他们两个，朱星杰当然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王琳凯你怎么这么恶心。”朱星杰快速站起身来后退了好多步，向楼梯门跑去。
王琳凯惊恐地张大眼睛，只看到了门口朱星杰的背影，“老子直的，我劝你差不多够了，别恶心了。”
啪嗒，关门的声音。
王琳凯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5.
这么久了，他怎么甘心放弃。
世界上有些人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们毫无理由地疯狂地爱上一个人，爱得死心塌地。即使毫无希望，他们也会麻痹自己，继续爱下去。
哈莉就是典型的这样的人吧，她爱着小丑无法自拔。
巧了，王琳凯也是这样的人。
大概是高三刚上来的时候吧，王琳凯窜高了，只比朱星杰矮一点。
老师把他调了位置，好像莫名地把他和朱星杰的距离调开了。
两个人有点生疏了，也可能是因为先前天台上的事。
王琳凯还是喜欢朱星杰，他不想放弃。他一直觉得，或许朱星杰只是没有看开而已呢？或许朱星杰只是像以前的他一样并没有发现他对自己的喜欢而已呢？
各种小事上王琳凯都表达着对朱星杰的喜爱，比如课间帮他接个水，他打篮球的时候在旁边给他递个毛巾，上课的时候侧过头盯着朱星杰认真的背影看。
朱星杰什么都没说过，但王琳凯知道他都看在眼里。
突然有一天晚上，朱星杰发了一条消息给王琳凯，叫他到一条街对面的酒吧一趟。王琳凯倒是有些欣喜，杰哥是不是看开了。
迅速换好衣服冲出门，王琳凯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推开酒吧的门，嘈杂的声音让王琳凯耳朵有点疼，震得大脑有点晕晕的。铺面而来的烟味和霓虹彩灯让王琳凯有点不舒服，还是硬着头皮在推搡的人群中寻找着朱星杰。
终于在偏僻的沙发上，他看到了白到发光的朱星杰，右手里拿着一杯香槟。
左手搂着一个美女。
刚开口想叫杰哥，在目光停留到抱着朱星杰腰的女生笑着亲了一口朱星杰的侧脸，他脸僵住了。
“哎你来了，小——鬼——”慵懒带着调侃的语气，朱星杰挥了挥手上的香槟杯，王琳凯知道他喝多了。
“朱星杰，你喝多了。”他的声音有点抖，他总觉得眼眶有点湿，“...你叫我来干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我谈恋爱了啊，告诉一下我以前的好。兄。弟。有错吗？要不要来喝一杯？今天你哥请客啊”朱星杰抱紧了身边的女生，眯着眼睛笑着对王琳凯说。
“你够了没？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王琳凯的声音越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朱星杰。
“那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死心吧。”朱星杰扬起头，一口喝下手中的香槟。
王琳凯一时说不出话，但他一点都不想哭。
他好像已经能足够冷静地去面对了，他盯着朱星杰痞痞的邪笑，没有任何表情。
“好。”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王琳凯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淡定吗？他怀疑自己。
走出门，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滑了下来。
也就只有那一滴...
6.
“唔...真的好疼...”大颗大颗眼泪从王琳凯的眼中流出，滴在了整片发红的手臂上。其实王琳凯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手臂更疼还是自己的心更疼。
纹身师纹好了，收了枪，开了口，“真的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啊”
“你把他纹在身上，看到的时候不会难受吗”
“可是我还爱他啊，就算知道他不可能会喜欢我，我也一样爱他...”王琳凯用手抹着脸上的泪痕，还在不停地掉眼泪，“就像小丑女永远爱着小丑，即使小丑压根就不喜欢她。这才是真正的故事，不是电影里演的那样。
“所以她才会在自己的大腿上纹上那几个字，I’llwaitforever.”
“即使...即使她知道她永远都等不到她的小丑”
“哈...你知道这种义无反顾的爱其实真的很疼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我才能忘了他。”
“我知道他明明....其实....什么都没做错，一开始错的明明就是我，可是我好恨他啊”
“但我也好爱他啊...”
纹身师默默地看着王琳凯，“你心都快碎了，为什么还要纹身，那样不会更痛吗”
“你进来的时候可以说你不要纹的啊...”
“可能我就...就只想找个理由哭一下吧....好好地哭一下...”
王琳凯的眼睛不停地流着泪，已经和手臂一样红了，纹身师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这位弱小哭泣的孩子。
“那就好好哭一下吧，痛了，就要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王琳凯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哭了出来，口里大喊着，“朱星杰！我恨你一辈子！”
不停得抹着通红的眼睛，王琳凯哭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喊道失声，喊道嗓子哑了，哭到眼睛涩了，哭到哭不动了。
他哑着喉咙低声说了一句，“朱星杰...我真的好爱你啊...”
纹身师看着抽泣的王琳凯，克制住了想搂住他好好安慰他的欲望。他一直都没说话，只是看着王琳凯大哭。哭完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陪他聊了会儿天。
天色有点暗了，纹身师起身结了钱，告别了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王琳凯。
临走前，他叫住了王琳凯，“如果忘了他，或者不再难过了，就回来洗掉吧...王琳凯没回头，没回应，只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夕阳照在王琳凯身上，纹身师躺回了椅子，向玻璃窗外看了一眼。金色的微光裹在少年的周围，祝夕阳下悲伤的少年，未来美好安逸。
7.
我趴在前台上听完朋友讲完故事，不禁感叹，“谁家的少年这么惨啊...”
“所以呢？后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把纹身洗掉。”
“我怎么知道”朋友眨了眨眼随便敷衍了一下，我相信他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诶等一下，你说故事是十年前，那你今年28，你是18岁就开了一家纹身店吗？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开了四五年了吗？”我突然发现了什么，紧盯着朋友。
店门开了，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起来，一位年轻的客人走了进来。
“你管那么多！还不快去接待一下客人？”朋友回避了我追究的眼神，拿起了自己用来打草稿的本子，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去照看客人。
他挥手的时候衣服的袖子往上飘了一下，正好露出了他的右手小臂。
我清楚地看到了那一行手写体的字：
I'llwaitforever.
End.
有些人他们外貌变了，可是他们的心还依旧。
有些人表面笑对人生，内心却是个悲惨世界。
有些人口中说着痛恨，事实上爱得死心踏地。
他们很可爱，很可怜，很可悲。
哈莉奎茵和小丑的故事，并不像银幕上那样，两个疯子爱得要死要活。
DC的故事里，小丑压根就不爱哈莉，他只是利用她，甚至多次想害死他。
这些，哈莉都知道。
可是她还是爱着小丑，一直都爱。
她说过她永远都会等她的小丑，即使她知道她永远都等不到。
他们的故事啊，就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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