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叶疏衣视角)
————镜中世界两月前————
人眼的是一室画卷,画的全都是同一个男子,墨发玄衣,眉目冷淡,时而安静时而沉稳。其实准确来说,这不应是同一个男子,该是两个人。
只是除了神态有细微的差别,几乎无法将两人分辨清楚。或者说,连画师都分不清自己在画的究竟是谁。
阿箩撑腮倚在樟木书案上,望着铺了满桌的画纸,赞叹道
阿箩郡主的画技又精进不少,只是…
她指着我刚画好的一幅
阿箩只是主上何时有过这样温柔的神色?
宣纸的一角打着细微的卷,我伸出手指将它抚平,指尖掠过清俊脸庞,顿了片刻,才将手收回。
我眉目低敛,看不清表情
叶疏衣阿箩,我问你
叶疏衣若是你的爱人快死了,你拼尽一切想去救他,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叶疏衣可有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对你很好,而你却要夺走他最心爱的东西
叶疏衣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帝王独坐高位,美煞多少旁人。皇权之争向来残酷,若她盗走狼血印,没有狼军为依,边伯贤的王位势必会动摇。可若没有它,书生的性命也许会不保。
阿箩偏了偏头,露出为难的神色,片刻后又笑道
阿箩如果他知晓,定不舍得让心爱之人拼命救他,是不是?
我手中的笔一顿,一大滴墨迹落在纸上,缓缓洇开。画中所画,似乎是结冰的溪水旁,一男一女相依赏梅。
墨迹染尽男人的眉眼,我怔怔看了许久,将笔搁回笔架,将案上的画递给阿箩,声音听不出情绪
叶疏衣拿去烧了吧
由此可见,她已下定决心,理应不会再有任何问题。镜中画面如琴弦跳动,终于现出事情伊始。
十一月二十六,邻国遣太子金钟仁为使,以示两国交好。但就以往在大周的经验来看,交好归交好,通常只是表面现象,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会面时难免要分个高下。
这回也不例外,金钟仁进献十匹汗血宝马,声称性子刚烈无人能训,以此为由,开设驯马大会。
浮云漫天,碧草无垠。低矮栅栏围出的马场,驯马师义气凛然骑上马背,不足一刻就被摔下来。
高台之上,边伯贤以手撑颐,神色淡漠,像是对结果毫不在意。
直到摔下五个人,边无双终于按捺不住,豁然起身道
边无双皇兄,不如....
却被边伯贤挥手打断
不让她驯马也是情理之中,驯马师失败,还可言骑术欠佳。若是连她也被摔下马背,受损的可是天家颜面。
坐于左侧的金钟仁衣衫绯红,笑容莫测。眼风斜斜睨过来,理了理衣袍,做出要起身的姿势
金钟仁瞧着这马该是认生,到了其他地界,气性越发大了。既无人能训,那只好由本宫......
将站未站之际,忽听一人道
叶疏衣主上,不如让疏衣一试。
碧色衣角翩翩跪于王前,嗓音清冽,惹得金钟仁投去一瞥。
看我主动请缨,边伯贤仍没什么表情,只是眼梢微微挑高一些,似乎带着笑意
边伯贤若是失败,可是要受罚的
我对上他的眼,问得认真
叶疏衣那若疏衣侥幸未败,主上可有赏赐?
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边伯贤那是自然
不过半个时辰,我已稳稳坐在马背上
高台上蓦地传来一阵喝彩,人人面带喜色,唯有边无双脸色不善,抱着肩膀冷冷看着她。
我只装作视而不见,将面上的笑容一分一分藏起来,驾着马悠悠漫步。
玄衣君王缓缓起身,望向迎风而立的女子,眸中隐有笑意,而唇边却吐出凉薄的话
边伯贤看来人乡随俗的道理,连畜生都懂
全然不顾金钟仁眸色阴郁,拂袖离开
群臣退散,方才一片喧嚣的高台顿时声音散尽。
我将马牵进马厩,看到边伯贤那匹坐骑时目光闪了闪。
她并不是真想要什么赏赐,原本每作一幅小像,他总要赏她些什么。只是金银首饰家中见得不少,也就没什么稀奇。
可她又忍不住期待,他究竟会送她什么。
一阵窸窣响动,我猛然回头,衣衫绯红的金钟仁不知何时已负手立于她身后,含笑的眉眼有莫名冷意
金钟仁这样好的骑术,谁教你的?
我回得不卑不亢
叶疏衣师承主上
金钟仁毫无惊讶神色,目光似是探询
金钟仁听闻你是边伯贤最宠爱的女子,不知你可愿同我做一桩生意?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叶疏衣你堂而皇之与我说这些,不怕我喊侍卫来?
金钟仁你不会,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跟我是同一类人
他闲庭漫步般逼近我,彼此呼吸可闻
金钟仁你可听过,边伯贤经常戴着一枚血印?
我幕然一阵心惊,片刻后又压下思绪,佯装糊涂
叶疏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玉玺吗?
金钟仁不知道?看来边伯贤也并非真的信任你,否则他怎会不同你说
他兀地笑了笑
金钟仁也罢,你只需要把东西帮我找来,我许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我抬起眼,似乎并不理解他说的话
叶疏衣你将疏衣看得太轻了些
她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她从前只想要一世情长。
但如今,她甚至会想不起书生的模样,取而代之,是一双冷峻的眉眼,眸色黑得慑人,望向她时却有莫名暖意。
她想,她约莫是爱上他了。
我自金钟仁身旁绕过,就像方才一场对话从未发生。金钟仁没有追上来,只是在我身后轻笑
金钟仁我等你后悔,回来找我
我连脚步都未停顿
其实很难理解,分明是一样的长相,又会有什么不同。但想来该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中微妙的差别,也许只有她自己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