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锦

踏在云梯上的足音戛然顿住，未几，一阵雨点毫无征兆地打在芭蕉扇叶上，落到她脸上，凉凉的，寤觉，从树桠上滚入碧池，不知何处来的风，或是云，柔柔地将她浮在岸上。揉了揉惺忪的眼，倦怠地扫视周围，生地，不熟，美男枕鹿梦寐图。

“好漂亮的尾巴！”锦鲤看着池中的龙尾，泛着粼粼白光，不由发出惊叹，生出艳羡之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尾巴，年年跃龙门都没能过，今年倒好，直接被一个浪打到这未知名的仙地。

那人浅浅一笑，敛了敛衣袍，那龙尾便化为一双脚。神奇得很。枕的一头梅花鹿跃然与其他鹿群混在一起。

“曾经，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他声音清亮儒雅，眸色有些伤感。虽是平淡的一句话，她却听得有些凄楚。

“你为何在此处？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他又问道。

锦鲤陡转凝视着他，墨发如烟垂散肩头，延至腰际，仅用一根葡萄藤半束起，一身清亮的雪色衣袍，如逢霁月初醒，四周如薄雾笼罩，如梦似幻。眼底似盛了九天星辰，揉捻着莫名的隐郁。不知怎地，锦鲤只觉自己刹那间失神忘语，神使不怒而威，不语却自有生人勿近的气场。生逼得不敢直视。但又妄图与他多处分刻。

她揉了揉额头，说被一个风浪打来的，未免太过丢“鱼”。又看他年纪尚轻，却修为了得，想必是那家神使什么的！咳了咳，清清嗓子。端了端身段，“神使不知，我乃天帝爷爷坐下一小鱼儿，只因前日打碎一只玉耳杯，便被罚至此处放鹿看水！”

那人掩唇发笑，似有些哭笑不得“天帝……爷爷！”

锦鲤说“咦！那天帝也都万把年岁了，可不得叫他爷爷？”

她深以为，自己的谎言简直天衣无缝，对于这些个正经人，是一套一个准。再者，瞧见他的打扮是明月清风，倒像个逍遥散仙。然他一笑，如冰雪消融，方才的寒意也褪去。

“不知小友年方几何，适才未能感到你的半分灵气，故才扰了清梦，还望海涵！”

锦鲤干咳几声，支支吾吾，“年岁嘛，千把来岁，灵力嘛，胡萝卜鸡！”

“胡萝卜？”他眉心一紧，而后又舒展“是忽略不计罢！”

锦鲤挠了后脑勺，默认了，居然能听得懂他学的“杂言”，看来果真修为了得。

“对了，还未请教神使尊名！”锦鲤作揖询问。

“润玉！”他恬淡一笑，如化春风。暖融融的，一身雪袍更与水天一色不染纤尘。锦鲤总觉耳熟得很，却又想不起来。

“小友身前在何处高就？怎地被天帝处罚？”

“实不相瞒，我啊！之前是掌管云梦泽的小水君。这人间啊，有句俗语，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巧得很，我偏偏做了将，被同级水官欺负，被谪居洞庭……哎！我啊！好惨一男的，好惨一尾鱼！”锦鲤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抹抹泪，揩揩涕。“幸而得彦佑上神举荐，在天帝爷爷身边谋了个差，偏生自己又不争气，犯了事！来此做了个弼鹿温！”

锦鲤想，既然放马的官叫弼马温，那放鹿的自然是弼鹿温，妙啊！抬眼再看，润玉已经看得出是不加修饰的嫣然一笑了。看来是信了！

“那你可知，彦佑去了何处？”他眸色一凝，又添了几分肃气。

“说是去了不舟山，其余不知！”还好还好，彦佑君这事是真的，不过不舟山是什么地方，她就不知道了。

“避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段女儿音，锦鲤忙退身避开，为她让路。这女子一身碧蓝，模样俏丽，只是也如神使一样，眼中隐含郁气，倒使这美丽打了折。

“失礼了！”锦鲤作揖赔礼，“在下无意占道！”

润玉示手，负于身后，说了声告辞，便与那姑娘化烟离去。

锦鲤感慨着爬回树上躺着，她的万千孩儿们集资助她出海拜师学艺，怎奈她内丹精元被她那狠心的父王取了给她爱女治病，随意封了块水域，将她遣出西海。才结识蛟龙彦佑，如此因祸得福 捡回性命。

“父王啊父王！你好毒的心呐……”锦鲤枕着双臂，远处璀璨星河流转翩跹，天地之大，竟难寻一安身之处。

“若我归来 ，那便是西海易主之时……”

锦鲤喃喃自语，沉沉睡去，深夜晚玉香绽开玉瓣，泛着莹白的微光，芳香暗雅。萤火虫如破碎的星光，飘荡遨游。

“白龙神使，你怎么来了？”锦鲤眨眼望着他，撑着半醒的身子。润玉一惊，修长的手指正抚着一片玉瓣。或许是惊讶锦鲤为何未离去。

“回归途径，见此处花开，小停半刻！”

锦鲤跳到他身旁，手指点了点花尖，蹲下去细看“晚玉香”凝了凝眉“嗳，不若葵花，一个向阳，一个向月！”

“你竟识得！”润玉眸色带了点意外，晚玉香只在夜晚开放，旁人多不识得。

“白龙神使，我想向你拜师学艺，提升修为，学成后，好回家保护我的孩儿们！”锦鲤无比真诚地望着润玉，适当的挂着两行辛酸泪。

“这……”

锦鲤生猛地磕头，“置之死地而后生”。双手抱拳，破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我自幼便刻苦修练，修为也不低，只因数千年前湖边两神恶斗，我被无意中伤，碎了内丹，毁了修为！”见润玉神色有些变化，不如趁热打铁，继续卖惨……，虽然丢失丹元的是她素未谋面的姐姐，不过也差不多了。

“我本是女儿身，恐别鱼欺我，化作男身恪守清池，怎奈又欺我修为低，屠我同族，掳我徒孙……呜呜呜……上神，望怜我一片苦心，授我些许技艺。”

润玉面露难色，隐隐的有些忧虑虑。

“上神，我仙资尚可，定会努力学艺！”好歹也是龙王的亲姑娘，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锦鲤伏地叩拜，颇有你若不应她便长跪不起之打算。

“好！”润玉允了一声，又补充道“你可休要与旁人提及，莫要喊我师父，学成之后，自行离去。”

“是！”眼角藏不住的喜色，飞入润玉眼中，本来严肃的神情又变为恬淡。

“我为你聚一颗灵丹，你且先用着，不日，再修复已毁的内丹！”润玉施法，水色荧光从锦鲤眉心凝聚，丝丝缕缕穿堂而入，便于心口处结了颗聚灵丹。

锦鲤千恩万谢，不过也清楚，修复已毁内丹，纵是请九天荡魔祖师也是回天乏术，故并不抱幸，安安心心同润玉修了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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