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待墨竹走后便坐在那里,皱着眉继续思量她的话,室内一下子寂静无声。
宫女们各个敛息屏声,也不交头接耳。容妃的手段她们也是见识过的,折磨人于无声无息之间,让人有苦说不出,所以都不敢随意出头,完全臣服于容妃的威严之下。她们也纳闷,以前容妃那么沉寂的待在云裳宫,逆来顺受,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可现在这般雷霆手段,令人生畏……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们中甚至还有曾经欺负过容妃的人,此刻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容妃秋后算账。
毕竟,谁想过容妃还有这一天啊。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容妃静静坐在那里,缓声道:“珠儿,去请王太医过来,本宫这几日……想请他看看。”容妃复宠后,王太医一直负责调养她的身体,也算是她的心腹太医。
所有人出去后,容妃神情慢慢变的木然,可是眼底却慢慢浮现出一种冷意。
王太医提着药箱很快就来了,行礼道:“容妃娘娘。”容妃在冷宫时病重,他一时怜悯便出手相助,没成想竟使得今日能得到重用。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容妃盛服而坐,看到他来便指着边上的紫檀雕花椅让王太医坐下。这已是厚待之举,可见对王太医的客气程度。
“你瞧瞧这个,可有什么不妥。”容妃捧起桌上一个精致的红漆雕海棠花盒子,取出里面一个精美的画花鸟的小瓷瓶,轻轻拔开木塞,一股子浓郁的牡丹花香立刻飘了出来。这是容妃自己用的牡丹头油。
王太医接过后仔细检查,摇了摇头:“臣并无发现什么问题。”
容妃皱起眉,永宁公主不会无缘无故的提醒她,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用意——“你再仔细查看一下。”容妃出乎意料的坚持。
王太医看着容妃毋庸置疑的眼神,沉吟片刻,取出一个银匙,将牡丹头油倒了进去,再取出火折子点燃一边的烛台,将银匙放置于其上烘烤。
“滋滋”头油开始融化,燃烟缓缓升起,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熏得人有些难受。
王太医伸出一只手指,沾了沾黑色的残留物,脸色微微一变:“是鹤顶红——”
容妃唇角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来,随后笑容慢慢消失,声音含着仿若冰霜,一字一句缓慢的道:“此事不要声张。”
“是。”王太医惶恐的应下,“娘娘可否让臣把脉?”
容妃伸出手,王太医取了一块雪白的丝帕搭到她腕上,手指也随之落下。过了许久,王太医让容妃换了只手。过了一刻钟,才缓缓开口:“好在毒还未深入骨髓,应当是下毒之人担心太多会被察觉,仅仅是微量。但也对内脏有所伤及,娘娘立刻停用吧。”
容妃神色平静极了,眼中漫过一丝寒凉,她没有应下。若不是为了替孩子报仇,她又怎么会还坐在这里,这条性命,仅为复仇,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区区的鹤顶红又怕什么呢?这或许,还是个机会呢。
“如果还用, 会如何?”端起菊瓣白玉茶盏,轻轻吹去热气,啜一口,不疾不徐道。
“这毒会随着头皮渗入身体,便如每日服食一般,不出半年,就会……”死,最后一个字,王太医没有说出,但容妃也明白了 。
容妃神色晦暗不明,扶了一把头上的金簪,冰凉的金簪入手生凉,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寒凉无比。半年啊,也足够了,容妃扬起了一缕恰如其分的笑意。
“这里面还混有另一种毒,中和了鹤顶红的毒性,发作时不会如毒性发作一般,反而是会呼吸困难,像是窒息而死。”王太医心口微寒,心中越发不安了。
“本宫知道了。”容妃神色自若,端坐着,笑容更是和煦如春风。
王太医只好告退了,走时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心中发怵。
宁寿宫中,皇后一身雪青色绣花的袍子,头上是清一色的同色珠花,看起来端庄且素净,完全不是往日的风格。
“皇上,臣妾做错了事情,理当受罚。”皇后这些日子安静了不少,在禁足期间一直在抄写佛经,此时眼圈微微发红,倒与往日强势的模样不同,显得楚楚可怜。
元诏帝看着她,半天没说话,让皇后心中惴惴不安。她不能失去元诏帝的心!这些年元诏帝虽然宠爱其她的妃子,但一直是从心里尊重她这个皇后的,不论她做什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才那般有恃无恐。因为她一直替他隐瞒那件事,认下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悉心照顾,让他心怀愧疚,感激她。可现在她不得不慌了,元诏帝冷淡的态度终于让皇后感到了危机,她不得不用手段来挽回他的心。
“皇上坐吧,”皇后到底是皇后,温柔的笑着,波澜不惊的继续道:“纤尘这孩子,还特地送了糕点,皇上尝尝吧。”说着,取出一盘糕点,是最普通不过的如意糕,甜丝丝的气息丝丝缕缕飘过来。
元诏帝见皇后提到独孤纤尘,神色缓了一缓,轻声道:“无妨,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怪不得你。”
皇后看到元诏帝的变化,几乎恨的咬碎一口牙,面上闪过一丝狠戾,最后又化为平静,满脸谦逊的听着。
元诏帝拿了一块如意糕,咬了一口,里面加入了果汁,萦绕在唇齿间,味道很好,别具匠心。可是,元诏帝又放下了,神色平静:“朕今日还有政务处理,就先回去了。”
自从宁嫔死后元诏帝的心思也就淡了,再加上谈及故人,已经很久没有到后宫了。皇后自然是知道的,恭敬的行礼送走了元诏帝。
元诏帝走后,皇后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目光扫到那盘如意糕,连同一个彩釉百花景泰蓝瓶一起被她扫到地上。“哐当——”一声巨响,糕点砸的满地都是,花瓶也变成碎片,四处溅落。
皇后站在原地,目光慢慢变得冰寒,用力地握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眼中的痛恨和不甘刹那间波涛汹涌。这是什么意思?她怕的是,她都不知道元诏帝是为什么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对她这么冷淡了,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这才是皇后最无法忍受的地方,突然惊觉,不由怒不可遏。
宫女们一下子噤声,跪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呼,害怕的瑟瑟发抖。冰蓝对上目光冰冷,略带笑容的皇后,心中越发惊惶不安起来,浑身发抖。
“掌嘴。”皇后扶了一把自己的发髻,冷声道,目光宛若刀子戳到冰蓝身上。
冰蓝一僵,随即开始抽自己的嘴巴子,连声求饶,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大点声。”皇后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冰蓝咬了咬牙,手上的劲大了,一声比一声大,“啪啪啪”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清脆无比,落在每个人的心上,弄得人人自危,各个低下了头,恨不得垂到地上去。
皇后享受的听着这声音,笑容慢慢扩散,竟是灿烂无比。直到冰蓝打得自己两眼发昏,都打出了血迹皇后才道:“够了。”
冰蓝脑子都是蒙的,闻言一个激灵,哭泣道:“奴婢知错了。”因为脸被打肿了,她的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皇后走上前来,温柔的用手拭去她脸上的血迹,告诉了她的“错误”:“你不小心打饭了花瓶和糕点,毛手毛脚的,甚至还弄伤了本宫,知道了吗?”
皇后手上是冰蓝的血迹,看上去倒真像受伤了一般。冰蓝连声道:“是,娘娘宽宏,饶恕了奴婢。”冰蓝的身子还是微微颤抖着。
皇后瞪了她一眼,冷冷道:“滚出去。”
冰蓝跪了半天,手脚发麻,差点一个踉跄,又栽倒了,好在即使扶住了柱子,看了一眼皇后急忙走出去,害怕的不知所措。
皇后的陪嫁嬷嬷李嬷嬷看皇后平静了下来,便走上前去。刚才,即便是她也不敢对上皇后的雷霆之怒。
“你们都退下吧。”李嬷嬷道。
宫女们如蒙大赦,纷纷匆忙的退出去,很快大殿内就剩下了皇后和李嬷嬷两个人。
“皇后娘娘,如今您必须要利用永宁公主来挽回皇上。”李嬷嬷看得分明,元诏帝只有对独孤纤尘才会变得温和,皇后也只剩下这个筹码了。
皇后瞳孔一缩,笑容一下子变得冰冷,语气也森然起来:“嬷嬷,我恨呐!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好不容易她死了,结果还留下了一个野种,天天在我面前晃着,让我看的都窝火!”
李嬷嬷听见皇后一口一个贱人,野种,粗俗不堪,不由皱起眉,柔声劝慰:“她那病,能成什么事?再者说了,您不是也有个女儿吗,也应该培养她了。”
皇后见李嬷嬷提起独孤初瑶,有些嫌恶的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白养她那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她当年辛辛苦苦的,却生出一个女儿!
李嬷嬷也皱起了眉,不悦道:“娘娘,贤王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您也只能依靠自己了。”李嬷嬷心中叹了口气,如今的局势,对皇后娘娘的确是太不好了。
皇后一僵,气焰也降下来,恹恹的道:“本宫还能有什么办法。”
“您应该想法子表现了!”李嬷嬷厉声道:“若真是被贤王放弃了,那这宫中就真的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
阳光从斑驳的窗子照进来,皇后目光落到一朵牡丹花上,重重的娇艳,雍容华贵。她突然笑了,恢复到那个高贵优雅的姿态,“是啊,本宫怕什么。”
李嬷嬷看她的样子,稍微安心。只要皇后振作,那什么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去请容妃,皇上的寿宴可要好好筹备。”皇后脸上浮起一丝残忍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