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海上一片沉寂,唯有一艘黑色的大帆船缓缓驶来,像一头清晨出来狩猎的凶猛鲨鱼,此船的船名也确实跟鲨鱼有关,美其名曰:黑鲨号。
……
“咚咚咚!”
门外传来粗鲁的敲门声。
“臭小子们!太阳晒屁股了!都给我起来干活!”
敲门者的说话声同样粗鲁。
苏寒笙睁开眼睛,与他一同睁开眼睛的,是一屋子的杂工。这些杂工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只有他一个是十六岁模样。这样的年龄差是肯定会受欺负的,因为这就是海上的没有教养的水手们的日常。
不过,在苏寒笙这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就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不信你去问问他登上这艘商船的第一天、那个对他言行轻佻、挑衅的年轻水手,哦我忘了,那个水手正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呢。
这是一艘商船,不正规的商船,虽然不正规,但每次业务都很繁忙,这也得归功于它的不正规,当你敢运别人不敢运的东西的时候,挣到的钱自然就会多很多。
起床的水手会有一半直接去甲板工作,另一半则有一点时间来吃早饭,每天如此轮流。苏寒笙今天就是吃早饭的那一批,他跟着老水手们来到了饭堂,油腻的厨子大叔已经把饭在餐桌上摆好了,是相当稀的一碗稀粥和有些泛黑的一块馒头。
“赶紧吃完,吃完去工作,你们这帮懒鬼!”油腻厨子毫不客气地表达着自己的厌恶,这几乎是他每天的必做之事了。
这艘黑商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完成一次生意后在船上工作的水手都会有一笔不错的报酬,船长是个讲信义的神秘人,从来不会让水手失望。
所以,即使行商时可能会遇上危险、船上的伙食再烂、厨子态度再不好,那些打算赚一笔的临时水手都会在每次黑商船招聘的时候,前来应聘。
吃饭的时候,水手们闲聊起来,从他们的言语中苏寒笙听到了很多地方的名字,其中就包括岸阳世界南部第一王国君临国。
苏寒笙对君临国是有想法的。
这时,厨子走了过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到苏寒笙前面,笑着说:“听说你把那个年轻水手打得不省人事,这碗肉汤就是给有能力之人的奖励。”
肉汤的香味立即吸引了所有水手的目光。
苏寒笙看了一眼放着几块鲜美肉块的肉汤,想都不想就夹起来吃,不带怕烫的——笑话,他的血液比岩浆还要炽热,会怕这点温度?
见状,厨子似乎更高兴了,说道:“我们船长就喜欢有能力的人,今日起,你就是水手长了,有什么问题就跟我提。”
苏寒笙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个厨子?”
厨子咧开嘴一笑,挺直腰杆说道:“怎么?厨子就不能当大副了?”
此言一出,众水手哗然,原来这个平时态度极为恶劣、言语极为讥讽的胖厨师竟是副船长,这下某些往日里对厨子出现语言咒骂的水手开始担心自己的无礼行为有没有被发现了。
大副又转头对在场的所有水手喊道:“都给我听好了,不要以为我提拔了一个新手,就是在鼓励你们相互斗殴以换取职位,要是哪天我发现你们这帮又蠢又废的烂虫子真这么干了,那我就把你们扔下海喂鲨鱼!”
接着又降低了声调,看向苏寒笙,“这次行商结束之后你会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除去捞你上来的救命钱之外,还会余下很多,大概就是平静生活个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当然,这一切都得是建立在我们这次行商不会出现问题的前提下。”
“你是希望我一直留在船上吧?”苏寒笙道。
大副笑着,不否认。
苏寒笙看着他,问:“这艘船曾经去过多少地方和将来会去多少地方?”
大副觉得有戏了,笑容满面,语气中更是丝毫不掩饰任何傲气地说道:“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它去过的地方和将去的地方都多得数不过来,唯一能和这艘船的履历相比的,就只有我们身经百战的船长了。”
“嗯,我知道了。”苏寒笙只是简单地应道,然后便不再说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无视和傲慢会惹怒大副而被扔下大海喂鲨鱼的时候,大副却依旧笑着说道:“那我就等你的答复,对了,水手长的权限和指责会有人告诉你的,祝你航行愉快。”
“你也是。”
双方的态度让人觉得,他们两人的身份是不是弄反了?
大副离开饭堂之后,一个瘦小的水手跑了过来,坐到苏寒笙身边,嬉皮笑脸道:“水手长水手长,我知道水手长的权限和职责,他主要是负责领导修船木匠和水手们的工作,做好锚、缆、帆、装卸和高空等活,而且有自己的房间!”
瘦小男一副谄媚的样子。
苏寒笙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朗姆,水手长,我叫朗姆!”
“谢谢你的解释,朗姆。”苏寒笙说完,就站了起来向食堂外走去。
朗姆兴奋地目送苏寒笙离去,那叫一个敬重,接着他扫了一眼苏寒笙留下来的肉汤,不假思索端起来喝了个精光,喝完后心满意足,看向周围水手们的神情,更是得意得不得了,好似他和这些人已经不同了。
苏寒笙来到了甲板上,清晨的大海一片雾蒙蒙。黑鲨号的甲板很大,两旁放着很多木桶和绳索,水手们在其中来回忙碌,各司其职。
苏寒笙根本不想发号施令,他不是不会——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渔镇,对船只了解得很,而是懒得管。而且甲板上本来就有二副,他再来就是多此一举,等到真正忙起来的时候他再站出来负责自己的那部分就行了。
二副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岁,举手投足之间端庄得体。他看到了苏寒笙,也对这个船长亲口提到过的少年很感兴趣。
“你的年龄让我很吃惊,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成年男子收拾得体无完肤。”二副走到苏寒笙的身后。
苏寒笙回身,稍稍表示了一下敬意。
二副摆摆手,笑着说:“你对大副的态度我可是听说了,对他如此,对我不是应该更加如此吗?”
苏寒笙没说什么。只是对那个油腻大叔,他实在是敬重不起来,反倒是这个二副更容易让人有好印象。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儿?”苏寒笙问。
“黑珍山。”二副说。
“黑珍山?那不是黑珍国的国库吗?”苏寒笙从水手们的闲聊中听过这个地方,黑珍国是实力仅次于君临国的四大王国之一,那里存放着无数财宝。
二副突然露出狰狞笑容,道:“不然你以为我们这次‘行商’的‘货物’是从哪儿来的?”
可以,厉害!
听了这句话,苏寒笙对黑鲨号及黑鲨号上的所有船员的印象都发生了巨大的改观。
随着朝阳的逐渐升高,温暖的阳光照耀着甲板,驱逐了一些海上的秋寒。
苏寒笙这个水手长当得很清闲,他完全可以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一觉睡到日落都可以。不过他没有那个心情,他需要的是获取更多信息,了解这个世界,直到找到自己的其他兄弟为止。
黑鲨号无疑是艘一等一的好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像条凶猛但丑陋的鲨鱼,但是性能却是无比沉稳和优越。站在上面,苏寒笙甚至有种如履平地的感觉。
这时,船身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七倒八歪。木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巨响,黑鲨号也停止了前进。
船身的突然倾斜丝毫没有影响到二副的站姿,他看向瞭望台上的水手,朗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是一只不识趣的八爪鱼,个头挺大儿的。”那瞭望台上的水手咧着嘴笑道,好似对那水底下的巨兽不仅丝毫不担心,反而还有些兴趣。
“啊!”突然,一位靠在船舷边探头探脑想看看那只八爪鱼长什么样的水手被一条猛然伸上船来的人腿粗的章鱼触手给卷下了海水,海面上立刻翻涌上来一股鲜红的血水。
其他的年轻水手惊慌失色,连忙退离船舷,而这时候,甲板的两边船舷各伸上来几只触手,底部布满吸孔的触手举得高高的,然后重重打在栏杆上,将栏杆拍得稀巴烂。同时,又有两个临时水手因为躲避不及而被触手抓住卷下了海里。他们的惨叫撕心裂肺,让一部分人惊恐不已。
苏寒笙看向二副,二副只是静静地看着。倒是瞭望台上的那个总是咧着嘴笑着水手开始在高处指挥。
“都抄家伙砍它的触手!敢伸上来几只就砍断它几只!想躲进船舱的水手都给我听好了!谁怂,等解决了这只大章鱼,谁就是它的配菜!一同上我们的餐桌!以为我们黑鲨号的钱真那么好赚?高风险高回报,识相的都给我麻利地上!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大喊大叫!”
像娘们儿一样大喊大叫的,只有那些第一次上黑鲨号、且本意只是想赚点快钱的新手。事实上,当巨型八爪鱼出现的时候,就有原本就是黑鲨号的水手出手抵抗了。他们个个身强体健,经验丰富,丝毫不慌乱。
那只八爪鱼即使触手被砍断,也依旧顽强,它从船底缠住黑鲨号,想要掀翻它,而且逐渐起了成效。黑鲨号慢慢朝左侧倾斜,甲板上的东西向左侧滚去,包括那些没有捉住固定物的水手。
此时,船舱里的一个房间里,有四个人。
一个光头壮汉,正在独自喝酒。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牌局。
正在打牌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长发男子(绑了一个马尾)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
“喂喂,”马尾男子对前方的中年大叔笑道,“船倾斜得这么厉害,搞不好真的出了事情,作为黑鲨四杰之首,你不打算出去瞅一眼?”
中年大叔冷冷瞥了一眼马尾男子,“你想摊牌?我可是一手好牌,认输的话,就把六个金蛇币拿来。”
“切!”马尾男子很不爽地掏出了六个金闪闪的金蛇币拍在桌子上。
曼妙女子捂嘴一笑,接着说道:“我看,我还是出去看一眼的好,要不然真出了事,船长会怪罪我们玩忽职守的。”
见女子要出去,那独自坐在一旁喝酒的光头壮汉也站了起来。
“既然两个最有责任心的人出去了,那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接着下一把牌局吧,等着瞧,我会把我的金蛇币都赢回来的。”马尾男子说。
中年大叔却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靠!你想逃?”
中年大叔露出一个得意的冷笑。
就在这时,四人还没走出房间呢,船舱外就传来阵阵欢呼声,船身也恢复了正常。
曼妙女子疑惑道:“欢呼声?解决了?”
中年大叔确定地说:“是解决了,我已经感觉不到那只大章鱼的生命了,顺便说一句,大章鱼的生命是在一瞬间消失的,也就是说,有人秒杀了它。”
“秒杀?二副亲自出手了?”马尾男子问道。
“不是罗尼的,因为我感应到了一种陌生的力量的波动。”中年大叔说,接着率先往外走,“去看看。”
四人来到屋外,看见了罗尼的背影,他正站在二楼的楼台上。甲板上有一半巨型八爪鱼的尸体,水手们正在欢呼,而围绕的中心正是苏寒笙。
二副发现了出来的黑鲨四杰,回头笑道:“船长亲自提过的人,果然不一样。”
马尾男子有些惊讶,“八爪鱼是他杀的?他只有十六岁啊!”
二副笑而不语。
“真是可爱呢。”曼妙女子一手拄着下巴,一手倚在栏杆上,弓着腰,曼妙的身材展露无遗,目光魅惑地注视着苏寒笙。
“你这个少男杀手,怎么就不喜欢我这样阳刚的成年男子呢。”马尾男子似乎打翻了醋坛子。
苏寒笙侧头,看向二副这边,因为他感觉到了四股强大的力量。
中年大叔接住苏寒笙的目光,与之对视。
“看出什么没?”二副问道。
中年大叔笑道:“罗尼,他和你很像。”
“是吗,那还真是一个……悲伤的少年呢。”